孙逸才轻吐一口气，道：“下官知晓。”</p>
而后抬起头，孙逸才望着这些曾经的同僚，在他们惊恐万分的目光下，惨然一笑，道：“起初是杭州改稻为桑大赚了一笔银子，苏州官府也有些眼热，尤其本地的大户徐家。”</p>
“织造局亦是监管苏州，杭州两地，桑田越多，能给朝中的供奉越多，所以二者一拍即合。”</p>
甄应嘉和徐耀祖面色惊变，怒而起身，异口同声道：“孙逸才，你当知道你在说什么！”</p>
岳凌冷言一望，便有近卫上前，将两人重新按进了座椅里。</p>
“继续说！”</p>
孙逸才点点头，“但改稻为桑，不可避免的要缺少粮食。但前一年的粮食已经支援给了扬州，所以苏州仓廪不足，前任知府朱怀凛不欲改田。”</p>
“或许是织造局在陛下面前夸口，或许是赵相曾上书过改稻为桑的好处，这些下官都不得而知，只是今年目标的进项比去年更多，是不争的事实。”</p>
“遂苏州改稻为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而第一重阻碍便是朱知府。”</p>
“赵相和钱参知派下官来到苏州，明为视察工作，实际是改了苏州的账目，将一部分没拨的公款，划归到了朱知府的账目上，再有徐家银庄的配合，坐实了这桩冤案。”</p>
妙玉在一旁听得微微抽泣，岳凌欲要安慰一句，但见得林黛玉目光炯炯，终是没开口。</p>
孙逸才继续讲述着，“朱知府死后，改稻为桑畅通无阻，只是苏州连年丰年，田价太高，均价都超过五十石一亩。一亩田超过五十两银子，第一年肯定是赚不到钱的，所以由徐耀祖提出，甄应嘉同意，执行了毁堤淹田的昏招。”</p>
“毁田低价并购灾民土地，再改为桑田，将灾民用作廉价的短工，是他们二人的谋划。”</p>
“但是又出现了漕帮来搅局，导致一时之间未能收购淹田。遂二人又拟一法，火龙烧仓，烧掉漕帮的粮食，然而去时，漕帮的粮仓已经被烧过，之后便奈何不得了。”</p>
“后来官府赈灾也不积极，只是在和漕帮拉锯，看漕帮究竟能运来多少粮食。粮食有数，耗尽之后，还是要有很多人卖田，他们打得便是这个主意。”</p>
岳凌微微点头，再望向场间众人，冷声道：“你们，可还有什么争辩的？”</p>
钱仕渊当即起身，道：“侯爷，你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p>
甄应嘉也起身反驳道：“侯爷，他本是罪臣之身，他的话只是攀咬想要拉我们下水，好减轻自己的罪名。”</p>
其中地位最低的徐耀祖，也忍不住道：“侯爷，我便是再大胆，也不能干出这等枉为人伦之事，还望大人明察。”</p>
“你们当我没查吗？”</p>
岳凌让出一步，显露出妙玉的身影来。</p>
“她便是朱知府的遗女，终日养在蟠香寺，所以你们不得而知，朱知府能往京城送去饿殍图，真以为不会留下别的线索？”</p>
众人神色大变，一脸惶恐的望向妙玉。</p>
妙玉清冷的容颜，此刻更是冷若冰霜，恨不得当场将一旁近卫的佩刀抽出来，将几人抹杀掉。</p>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做不出这等事来，还得凭借岳凌。</p>
妙玉抿了抿嘴唇，泪光闪闪的望向岳凌，委身福礼道：“还望侯爷为小女做主。”</p>
岳凌微微颔首，声音又冷了几分，扫视场间众人，“我早在一月之前就抵达了苏州，你们当我这一个月是白待的？实话说，漕帮赈灾之事，便是由我授意去做的。本侯若是想栽赃，一个火龙烧仓，就能让你们所有人的官袍都扒掉，抄家！”</p>
特意的走来甄应嘉面前，岳凌冷眼望着，怒道：“其中有你最为可恶。毁堤淹田之后，再用织造局的名头买田。织造局在外，就是皇家的颜面，你打着陛下的幌子来兼并田亩，是想让陛下失于民心？”</p>
“狼子野心，不杀之，不能心快！”</p>
岳凌抽出佩剑，剑锋指在甄应嘉的肩头。</p>
甄应嘉今日才见得了大名鼎鼎安京侯的风头，面上如丧考妣，呆愣愣的坐了回去，再不敢说什么了。</p>
“今日费这一番口舌，本侯只是看你们有没有悔改之意，看来也没有，那就也没什么好说的。”</p>
“来人，将他们尽数羁押，关入大牢，日夜看守，不得人探望。待本侯修书一封，去往京城请天子剑，回来便斩尽你们这些国贼禄鬼！”</p>
近卫立即出列，在岳凌的示意下将堂上有牵扯的几人尽数押了下去。</p>
上一刻还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眼下却被士兵押着如同罪囚，这一幕是将亭外众人惊得尽皆说不出话来了。</p>
闲杂人等皆被清退，施夫子和司马道长也同时起身，向岳凌拱手。</p>
“我们二人，来此就是想来见一见侯爷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侯爷赤诚肝胆，是为国士无双。”</p>
施夫子说罢，司马道长也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有安京侯为百姓做主，是百姓之福。”</p>
两人互相搀扶着，就往亭外走。</p>
亭内，就只剩了三个女子和岳凌在场。</p>
见到心心念念的岳凌，久别重逢的悸动，让林黛玉有些无法自持了。</p>
方才更有岳凌为她出头，是每时每刻都在护着她的岳大哥，她内心感动不已。</p>
从席后绕了出来，曾经在皇后那打的无数腹稿，此刻都好似抛到了脑后，林黛玉只想扑进岳凌怀里，倚靠着，依靠着。</p>
可才迈出几步，林黛玉就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p>
距离岳凌更近的妙玉，冲在了前面，踮起脚尖，便在岳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便匆匆跑走了……</p>
岳凌的眸光也聚焦在林黛玉身上，当下同样猝不及防，来不及闪躲，等脸颊挂上了一抹湿润，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妙玉落荒而逃的背影。</p>
“岳大哥！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