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稿子合上的那一霎那，从那个火红世界抽离的那一瞬间，回想起的是张守仁在他面前对《红高粱》作出的评价：</p>
这是一部杀气腾腾的！</p>
正是如此。</p>
在崔道怡读来，一种刚烈的滋味从开头贯穿到结尾。</p>
除了罗汉被剥皮那一段，令崔道怡最为震撼的就是戴凤莲和余占鳌野合的那一段，岂止是“离经叛道”，更是“大逆不道”。</p>
可戴凤莲错了吗？</p>
就说她死前的那一段质问。</p>
“什么叫贞节？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p>
戴凤莲和余占鳌在高粱地野合是错，那她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麻风病人就是对么？</p>
还有的结尾，始终在回忆和正在进行的事之间穿插，在结尾，是江弦所写的一段话：</p>
“谨以此文召唤那些游荡在无边无际通红的高粱地里的英魂和冤魂。我是你们的不肖子孙，我愿扒出我的被酱油腌透了的心，切碎，放在三个碗里，摆在高粱地里。伏惟尚飨！尚飨！”</p>
崔道怡能感到，江弦一种强烈的不满与反省。</p>
在里，江弦笔下爷爷辈的好汉们，都有高粱般鲜明的性格，敢爱敢恨。</p>
可到如今，这种性格似乎退化了。</p>
国民的性格当中缺失了豪勇，孱弱不堪。</p>
于是江弦发出了发出如今英雄气不再，自己也愧为不肖子孙的感慨。</p>
崔道怡想了一会儿，睡了一觉，又重新带着种种感悟，再把《红高粱》这篇读了一遍。</p>
第二遍读的时候，崔道怡已经像是喝一杯高粱酒一样，细细品味着这篇的滋味。</p>
“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洸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爱情激荡，高粱凄婉可人。”</p>
“‘高粱高密辉煌’，这一句真的神了！”崔道怡忍不住感叹。</p>
看似不符合语法，但是很有感觉。</p>
“怎么写的这么好呢？”</p>
崔道怡不得不佩服。</p>
江弦在这篇中所表现出的诡谲的想象力，还有淋漓尽致的语言、饱满的生命力、张扬的个人意识，这些共同构成了《红高粱》浑厚震撼的气势。</p>
这天，肖悦婷又跑来找崔道怡要稿子看。</p>
崔道怡却不愿意给她，“哪还有时间，这我急着拿去发表。”</p>
虽然江弦和他说过，等他从南方回来以后再对进行修改。</p>
但崔道怡已经等不及将这篇《红高粱》献给读者了。</p>
“发表？这稿子改了吗就发表？”肖悦婷不解。</p>
“有什么好改的。”</p>
崔道怡捧着稿子，“这么高超的语言，照我看，不改也行。”</p>
肖悦婷忍不住争辩，“您不是说，审稿是大事，改稿子是天大的事儿？”</p>
“我说了么？”</p>
崔道怡语重心长：</p>
“小肖，咱们做编辑，工作思路一定要灵活。”</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