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瓦楞與窗柩,緩慢而又溫柔地照在蘭溪的臉上。
白皙如凝脂的皮膚,在日光下,泛著淡白色的輝色。
她睫毛狹長而濃密,安靜地鋪在眼瞼上,遮擋著眼瞼下方淡淡的灰青色。
連熬幾晚,日日守在病床前,如今終于撐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睡夢中,雙手仍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唯恐一個疏忽,沒再黃泉路上拉住他,陰陽兩隔……
隱約,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溪兒……”
低沉的,虛弱的,劫后余生的。
蘭溪猛地從夢中驚醒,后背滲出津津冷汗。
她又夢到前世了,夢到她變成魂魄,來到了父親被處刑的那個金鑾殿上。
蕭燁猖狂而得意地坐在龍椅上,底下設宴,群臣把酒言歡。
父親一身麻衣,伏跪在金鑾殿正中央。
御前侍衛們舉起行刑的棍棒,朝父親蒼老的脊背上狠狠砸去。
一聲又一聲。
鮮血四溢,骨斷片片。
父親忍著痛,嘴里涌著血,抬頭看向蕭燁,哀求地問他,“你答應老夫的,讓老夫再見溪兒一面……”
蕭燁將手中的酒杯,輕蔑地甩在父親的臉上,“想見你女兒?做夢老匹夫!”
“來人!”
“將這老賊凌遲處死!”
……
大概因為那一幕,太過于殘忍,殘忍到蘭溪無法接受。
她順著那聲呼喚,掙扎著從夢中醒來,雙手掩面,擦去滿面的淚。
后背的冷汗都落了,臉上的淚痕都干了,蘭溪這才從夢靨中完全冷靜下來。
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咬著下唇,任憑那痛意將記憶淹沒。
此生,絕不會重蹈覆轍。
“溪兒……”
虛弱的聲音又從床榻上傳來。
蘭溪不可置信的抬頭,正好撞上父親偏暗的,渾濁無力的眸子……
父親醒了!
狂喜幾乎沖昏她的頭腦,她猛地湊上前,眼淚這回憋不住了,奪眶而出。
聲音里,是多年不曾顯露的孺慕。“爹!我好想你!你終于醒了!”
床榻上,蘭丞相想對女兒笑一笑,可渾身肌肉無力,只能微微抬了抬嘴角,接著,啞聲道:“過去幾日了?你快回宮,不可落人口實。”
他為官三十七載,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攸關之時,剛一清醒,便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無論從前發生什么,此時此刻,當時當下,人總要做出最合時宜的選擇。
他估摸著自己的身體狀況,應該昏迷了許久。
女兒既已嫁入皇室,輕易不得離開,之前他未醒,倒還有由頭留在府中。
如今他一醒,溪兒若再不回宮,便是不分輕重了。
“您放心,等伺候您喝點兒水,我立刻回去。”
父親尚未痊愈,蘭溪不欲讓他操心。
忙安撫道:“宮內諸事我已打點妥帖,待會兒回宮之后不會有流言蜚語傳出,至于府內,華叔是府里的老人了,您昏迷這些時日,一應事物都是他在操持,做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完全可以放心。”
蘭溪用錦帕,擦了擦父親唇邊的穢漬,溫聲道:“您這一病,絮兒也長大不少,這幾日跟著華叔,學了諸多管家的本事,您醒了養病的這段時間,她會留在府中不去軍營,您就等她好好伺候您。”
話音落下,門口便傳來蘭絮的聲音。
“長姐!宗族里那群老古板實在可惡,一大早又聚在會客廳找事了!”
“他們今日若再不收斂,我這鞭子可要見血了!”
門被推開,身穿月牙色的長裙,頭戴如意釵,一改前兩日的女漢子形象換回女裝的蘭絮,立在門口。
她手中端著一個餐盤,上面放著熱粥小菜,雙眸冒火,滿是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