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进那晚间分外昏暗的老房，看见立刻在灶台边开始忙碌的小少妇背影。</p>
接过孩子的让卫东忽然发现，这不是他无数次梦寐以求的场景吗。</p>
仅次于梦见在村口打篮球的瞬间，就是有这么个家。</p>
老婆孩子热灶头。</p>
他应该算是第一批留守儿童，爹妈出去打工靠老人带大，出事以后躲在税务大院不敢面对吃苦的父母。</p>
六十年里其实都比较孤独。</p>
自己都没发现如此希冀这种温暖。</p>
低头看见睁大乌溜溜黑眼珠子的小娃，让卫东终于询问：“你……带着孩子这样辛苦吗？”</p>
董雪盈已经把饭菜端过来，苦笑下：“当然辛苦，可只要看见小蝶的样子，吃再多苦也值得。”</p>
让卫东这才察觉：“是个女儿？”</p>
董雪盈给他挟腊肉：“嗯，八个月了，希望以后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像施老师那样做个有学问有前途的人。”</p>
让卫东顿时嗤笑：“她有个屁的学问前途，还不是爹妈长辈底子好，哪怕读书是坨屎，也能回来当老师，然后什么家务都不会，就是个混子！”</p>
董雪盈飞快看他眼又挪开：“已经……这么熟悉了？”</p>
让卫东哈哈笑：“不用熟悉，你看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早上打扮那样儿就知道不干活儿的。”</p>
董雪盈又挟菜过来：“她……这是要跟你谈对象？”</p>
让卫东也不隐瞒：“她倒是鬼迷日眼的异想天开，你是没看见她妈骂我泥脚杆想攀附她家的那场面，骂我两回了，我很记仇的。”</p>
小少妇吃惊得筷子都停在唇边：“怎，怎么会这样？”</p>
让卫东都懂：“我是个农村娃，他们就天然瞧不起，又没正经工作，那更加倍瞧不起，再说他们把自家看得多高贵啊，这么高贵的血统怎么能被我沾染呢，光是想想都觉得我恶心难受，所以根子还是城里的瞧不起我们农村人。”</p>
地级市土著马上坚定：“没有！我从来都没有！”</p>
直男不怕伤人：“你没当官，没有权有势有地位，如果你有钱了，女儿要找个农村人结婚，你心里怎么想？”</p>
董雪盈果然立刻噎住。</p>
但只有心疼，又试图安慰：“不要在乎这些看法，你已经非常厉害了，会开车，会外语，嘻嘻，我听见过她早上去催你学外语。”</p>
让卫东怎么觉得这俩词儿都有点怪呢。</p>
总之相当其乐融融的吃过饭，他想洗碗都没得逞，那就还是抱着孩子坐后面聊天，董雪盈又给他泡杯茶才自己去忙碌。</p>
背着身提出明天她也跟着去收购柑橘：“好久没放松的出过门，带小蝶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等后天小妹回来，我也轻松……”</p>
回头看见小婴儿已经趴在男人胸口酣睡，让卫东正轻手轻脚的拿襁褓布细心包裹。</p>
有点看呆了。</p>
抬起头的让卫东跟她对上眼，下意识的着急要走，亲手交接了孩子，赶紧走：“我得去搬家，还是有点东西要搬到老何家，你早点睡，明天走得早。”</p>
董雪盈也慌忙点头：“那些东西先别搬，等些日子看春节的情况，老尤说应该有变化。”</p>
让卫东嗯嗯嗯。</p>
这一晚，他终于丢失了睡眠。</p>
翻来覆去烙了半夜烧饼，才迷迷糊糊睡去。</p>
第二天一早出门看见董雪盈也呵欠连天的抱着娃，看见他还不好意思：“想着要郊游，有点兴奋睡不着。”</p>
又示意自己提着的菜篮子：“早饭和点心我都带着的。”</p>
让卫东看了眼下意识关心：“孩子吃的……”卡在嗓子眼儿了，那不是自带的吗。</p>
董雪盈红耳根，上车东拉西扯：“你车里怎么还带了台收录机？”</p>
让卫东马上得意：“你不知道稍微好点的车，都要带着音响嘛，对，我去买几对电池。”</p>
于是再开车，驾驶舱里的确有种叫浪漫的气息在回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