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多久了，还在药堂？怀玉皱眉：“烦请带个路。”</p>
陆景行这个人吊儿郎当习惯了，眉眼里始终藏着三月的春风和醇香的美酒，一把南阳玉骨扇春夏秋冬都不换，往身前那么一展，就是一片光风霁月。</p>
然而眼下，这人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凤眼紧闭，脸上一片惨淡，单衣上血色犹自在渗，怎么看都是狼狈。</p>
“陆景行？”怀玉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p>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陆景行半睁开眼，还没看清床边这人，唇角就先勾了起来：“你命也真是大。”</p>
听他声音都沙哑得很，怀玉轻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我命大，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p>
“运气不好而已。”他眯眼，“我没料到你家皇弟已经狠到了这个地步。”</p>
他回京找人，皇帝竟直接在沧海遗珠阁设埋伏等着他，想活捉。那么大的阵仗，想也知道他一旦被捕，就成了牵制丹阳的筹码。</p>
好歹姐弟一场，丹阳本也没打算再插手皇族中事，结果他还这般咄咄逼人。</p>
轻轻摇头，陆景行道：“真不是个善类。”</p>
李怀玉抿唇，看了看他衣裳上渗的血，问旁边的招财：“刀伤？”</p>
招财点头：“三处刀伤，没伤着要害，但失血过多。”</p>
“药呢？喝了吗？”</p>
“已经喝过了。”</p>
问完这些，怀玉沉默了，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眼珠子微微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p>
招财觉得奇怪，一般来看病人的人，多少都会叮嘱两句，哪怕是废话，也显得对病人关心不是？可这位主子，跟他家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话就这么少呢？</p>
陆景行看着她，轻咳两声低笑道：“招财，你先带他们出去见见就梧。”</p>
“哎！”</p>
门一开又一合，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p>
陆景行好笑地道：“你愧疚个什么劲儿？”</p>
“很明显吗？”怀玉扯了扯嘴角。</p>
陆景行叹息：“祖宗，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p>
傻兮兮地咧着嘴笑了笑，怀玉道：“也是，你都不知道给我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了，每次我都麻烦你，不是害你破财就是害你遭难，你每次劝我，我都觉得自己想的才是对的。”</p>
越说声音越小，她觉得鼻子和喉咙都酸成了一团：“可我错得真离谱啊，从怀麟到江玄瑾，我没一个人信对了，还把你连累成了这样。”</p>
她一直不敢去仔细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敢，恍恍惚惚地混着日子，就当自己在做梦。</p>
可陆景行衣裳上这红色真刺眼，刺得她回过了神。</p>
昔日她最疼爱的弟弟，杀过她一次，正在想方设法地杀她第二次。昔日她最深爱的男人，不信她的话，将救他的所有人都送进了大牢，那些人，都是她出生入死的挚友。</p>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这一辈子，又到底是在活什么？</p>
“丹阳。”陆景行皱眉，“你冷静点！”</p>
“我很冷静啊，你知道的，我最冷静了。”怀玉乖巧地点头，眼里的泪珠却是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床沿，“我只是有点难受……”</p>
难受得要不能呼吸了。</p>
在大牢里她还能分心去想怎么逃，怎么救人，可现在她坐在这里，满眼只有陆景行身上的血。</p>
所有被压着的痛苦都硬生生地翻了过来，她想逃都逃不了。</p>
丹阳是个祸害，李怀玉是个骗子，她是个笑话。</p>
自以为能匡扶社稷，保住幼主，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背着黑锅，还说什么“坏人比好人容易当”，她谋划这么多年，甚至舍了自己的姻缘，为的也不过是李怀麟能成一个明君。</p>
可怀麟说，她杀了他的父亲。</p>
伸手捂着眼睛，李怀玉笑出了声：“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真那么不顺眼，一道雷劈死也就罢了，何苦这般费心？”</p>
她爱之人皆恨她，她求之事皆溃塌，她壮着胆子赌一个花好月圆，也不过半载年华。</p>
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才会得这样的惩罚？</p>
陆景行叹息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别哭。”</p>
“我哭的时候，你别说这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凶，怀玉拿手背一下下地抹着，咬牙道，“越说越难受！”</p>
“那该怎么说？”陆景行勾唇，“骂你两句？”</p>
怀玉点点头。</p>
还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奇怪的要求，陆景行想了想，毫不留情地启唇：“你真是个不长眼睛的傻瓜瓢子！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说你你还不听，脑子喂猪了？”</p>
李怀玉：“……”</p>
陆景行理直气壮地接着道：“你这人就是蠢，自个儿弟弟是个什么性子，竟然还不清楚？他朝你撒娇，你就真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啊？亲兄弟明算账听过没？更何况你还是在帝王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