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随后又幻化做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与细语。
是那男人的轻笑。
【“阿雪,我心悦于你。”】
是那人近乎狰狞的凝视。
【“……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
是晏家少主空洞眼眶中缓缓落下来的一滴眼泪。
【“四皇殿下,你吗,你这人看似心软,其实与你那位该死的皇兄一样,即无情,又残忍。”】
了最后,无数记忆褪,留在季雪庭神魂深处的却是两句空洞洞的承诺。
【“阿雪,等我回来后,我们便隐居山林,时候,我耕田你织布,饿了我就给你打野兔,狍吃,无聊了我们就悬崖上看云起云落……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再也跟我们两无关,你说好不好。”】
【“阿雪,别笑了,你再笑我就舍不得走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们天长地久,生死不离。”】
那么一瞬间,季雪庭忽然感一阵奇异的酸涩感从自眼眶出传出,他伸手抚向脸颊,震惊地发现指尖湿润,竟然是他眼中滴下了一滴眼泪。
三千来,他唯一的一滴泪。
“阿雪!”
耳边传来了天衢惊慌失措的低呼,随后冰冷的手猛然按在了季雪庭的胸口。
一股精纯雄厚的灵力自天衢仙君的掌中源源不断地朝季雪庭体内涌来。
季雪庭恍为了恍神,随来自于上仙的灵力瞬间游走周天,他的功法瞬间稳定下来,将他方失控的无数心绪慢慢收拢平复。
不过片刻功夫,季雪庭已然恢复正常。
天衢还在专心致志地将体内灵力灌给季雪庭。
若是往常,季雪庭察觉这点,自然应当摆出和煦笑意,谈笑间将那人从自身侧推开。
季雪庭抬眼望向天衢,白发的仙君面无血色,长长的白发披散下来,凌乱狼狈,全无上仙威严,那双银色的双眸深处只无尽的哀恸懊悔和疯癫,明明是早已相伴行多日的僚,看上竟然显得陌生。季雪庭如今望天衢,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多前的那男人。
三千前,名为晏慈的男人看他时候,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呢?
季雪庭这样想。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如今再思考这一切,早就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想这里,不为何,他心中无端端生出了一股疲倦,仿佛他如今栖身的这具灵偶忽然间显现出了的本质,倦意灌注他的四肢百骸,周身冰冷笨重,叫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这般又过了片刻,季雪庭无声无息咽下了喉头涌起的一股腥甜,一边思忖他那师父实在无需给他身体平白添上这么碍事的殷红鲜血,一边面带微笑,慢慢站起,然后若无其事地推开了身侧的白发仙君。
“不用担心,毕竟不是正常仙身,我这具灵偶偶尔也会小故障,方应当是哪关节卡住了会如此。”
季雪庭轻声敷衍,替自前短暂的失态找了借口。
“啊?怎么能,灵物寄身不会——”
鲁仁傻傻接话,说一半猛然觉得不对,飞快地越过季雪庭看了天衢,然后便缩了缩脖沉默不语。
天衢如今脸色已是难看了极点,他原本就白发银眸周身惨白的惨淡模样,如今状态就更差了。明明是上仙,他却眼神涣散,灵气也弱近乎于无,一幅即将天人五衰,神魂俱灭的样。
他的手藏在袖中,紧紧地握拳,仿佛这样就以挽留住方季雪庭留在他掌心的一点微凉。
明明自不该露出这般神智混乱的崩溃模样,也应该及早伪装出正常的模样与季雪庭保持距离,好叫对方不至于厌烦自。此刻,天衢却觉得身体完全不受使唤。
他直勾勾地凝视季雪庭的背脊,刚季雪庭差点摔倒的模样,与不久前林间山上那只擅长用幻术的怪物展现在他面前的画面慢慢重叠了起来。
——躺在地上,早已碎裂的灵偶一动不动,眼瞳中的光芒正在慢慢褪。
那证明体内附的灵魂正在消散。
【“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不是说好……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永远……在……】
灵偶的喉中传来了无比虚弱又迷惑的问话。
【“你们又在骗我,你们又在骗我了。为什么你们总是要用他来骗我!为什么!】
他却只是一掌拍碎了那只灵偶,不断哭嚎嘶吼。
……
当时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