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好的。
妈妈的病会好的。
但那只是她美好的妄想,在她十一岁那年,施月还是走了。
施月走得那一天窗外没有风也没有雨,只有分外明媚的太阳,就像施月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平静。
而她过早地认识到了死亡的意义,以失去母亲为代价。
饶是施月在世的时候教导过她死亡的含义,教导过她要积极乐观,以平常的心态面对这件事,她也做不到在失去的那一瞬间坦然面对。
她埋在袁耀文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声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迷茫——为什么是她的妈妈?为什么她的妈妈不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永远陪着她?
逝者已逝,最痛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施月的离世对袁初蕊是个天大的打击,致使她那段时间脸上的笑也少了,整日整日坐着,连书也不爱看了,像一棵无欲无求,即将随风归去的枯木。
江又晴来到袁家的时候就觉得姐姐变了,她变得比在医院的时候更难过。然而七岁的江又晴无法理解死亡的含义,她以为施月不曾离去,只是睡了一场很长很长的觉,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依旧会醒来,冲她们笑,陪她们玩耍,喊她“又晴”。
她试图跟袁初蕊搭话,让她开心起来,但都无济于事。她说施月姨姨只是睡着了,袁初蕊就勉强地勾起唇角,摸着她的脑袋说:“你不懂。”
她换了个说辞:“我的妈妈不是睡着了,而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江又晴的小脑袋瓜子被她这个说法冲击到了,好似能理解又好似不能理解,最后看着袁初蕊离去的身影,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几个字——姐姐没有妈妈了。
这是她所能理解的最深层次的含义,也是袁初蕊想告诉她的含义。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再也不纠结施月是不是睡着了,不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改变不了袁初蕊很难过的事实。她不是大人,她只会看表象而打破这个表象就是她现在想做的。
她想让袁初蕊高兴起来,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像平时一样,拿着玩具去哄她,或者拿着书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结果都无济于事,袁初蕊不为所动。
晚上,因为袁耀文希望她留下来陪陪袁初蕊,所以她留在袁家过夜,睡在袁初蕊的房间里。然而袁初蕊根本不想睡觉,她坐在书架前,一动不动,身形无比单薄脆弱,好像一缕风都能将她吹散。
江又晴从被窝里钻出来,轻声问:“姐姐,你为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她说。
其实身边人安慰她的话,教给她的道理,需要她去面对的现实她都明白。只是她现在一时半会还无法释怀陪伴不能长久这件事。
从前她依赖父母,认为他们可以这一辈子都陪着她,然而施月的离去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让她意识事实并非她所想,她从前建立的观念顷刻间倒塌了。
她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这世界上难道没有永远的陪伴吗......”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呢?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分开呢?
“有啊。”一个轻快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扭头看去,就看见那个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小孩朝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轻声说:“我会一直陪着姐姐的。”
她理解什么叫陪伴也理解什么叫永远,江海明给她解释过的。一个小朋友和另一个小朋友成为朋友,不会让她孤零零的,这就是陪伴。
姐姐现在看起来就很孤单,她不想让她这么孤单,所以她会一直陪着她,永远永远。
“我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陪着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你不骗我吗?”袁初蕊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地问。
江又晴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拉钩,骗人是小狗!”又道,“那你要一直喜欢我哦,你不喜欢我,我就、我就不陪你了!”
她才不和不喜欢她的人做朋友!
袁初蕊清醒道:“那你也要喜欢我。”
她喜欢她,她不喜欢她,那她多亏啊。
“我喜欢姐姐!”江又晴笑容无邪。
袁初蕊颓丧了几天,有袁耀文的照料和江又晴的陪伴,慢慢地捱过了这段时间,重新振作起来了。
她的日记里,也越来越多关于小漂亮的笔墨,直到她看见江又晴和周家那个大小姐在一块吃草莓,画画。
看着江又晴脸上纯真的笑容,她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今天的日记就一句话——
小漂亮是个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