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从少小开始学春秋，又请教诸多春秋经义名家，又经二十年官场磨砺，对于春秋可算是研究得足够精深，无论是理论也好，实践也罢，都是当世罕有。</p>
但就在这上面，教起来苏允依然是有些如履薄冰。</p>
原因是苏允治孟子展现出来的在经义上的沉淀与天赋，让章惇觉得都有点发虚。</p>
实际上教学的时候亦是如此。</p>
章惇教春秋，既教春秋里面的秩序与礼教，亦教春秋里面的治国与理政。</p>
章惇讲礼教秩序的时候还好，苏允大多数时候就听着学着，但一旦教到治国理政上，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苏允的问题就接踵而来了。</p>
苏允所提的问题也算不上刁钻，相反堂堂正正，可就是这样的问题，章惇却是艰难应付。</p>
若是其他人问这些问题，章惇完全可以很自信、游刃有余的回答，但给苏允这么讲是不行的。</p>
因为苏允的问题从来不是孤立的，而是一连串、层层推进的，根据章惇上个回答继续往里挖掘，直到章惇都难以应对。</p>
但不得不说，教苏允学春秋这些时日，章惇感觉自己对春秋、哦，不，是自己的整个经义水平、治国理政的能力、思辨水平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p>
虽然苏允并没有多讲，但他的一个个提问，都逼得自己不断进行思索、挖掘更深沉次的东西，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获益极多。</p>
不过，获益是获益，但心里压力是一点都不小啊！</p>
夫人在门口喊道：“夫君，居正，吃饭啦。”</p>
章惇道：“居正走了，有友人寻他。”</p>
夫人闻言，进了书房，看到瘫在椅子上歇息的章惇，笑道：“那你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p>
这几天，你要么是睡不着，要么是睡着了还在说梦话，我倒是好奇，居正当真有那么厉害？”</p>
章惇脸色顿时一黑，斥道：“瞎说什么，什么失眠说梦话的，春秋是我的本经，教居正绰绰有余！”</p>
夫人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问的是，居正当真那么厉害？”</p>
章惇轻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很厉害，他提出来的问题，通常都是一路大军堂堂正正而来，逼着你不得不正面迎战。</p>
可等你点齐兵马，又发现有一路伏兵侧面而攻，当你费尽心思挡住两路大军，嘿，他竟然还留了兵马包抄了你的后路，逼得你不得不扎寨固守！</p>
就在等候救援的时候，你发现你的军师、将领什么的，都是人家的间谍！”</p>
章惇神色很是无奈摇头。</p>
夫人好奇道：“就是他的辩经技巧极为厉害？”</p>
章惇摇头道：“不，那不是技巧，而是他的理论功底过于扎实。</p>
许多我认为是无可辩驳的东西，在他的理论里，全都是可以讨论且推翻的东西，而且还真能推翻！</p>
还不是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而是圣人理论也认可的东西。</p>
唉，我半生建立起来的理念原则，全被他给推翻了一遍又一遍啊。”</p>
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夫君虽然摇头叹息，但神色却是有些欣喜，顿时知道自己的夫君所获亦是极多。</p>
果然，章惇叹息道：“回过头来看介甫公的新法，的确是，存在许多的……唉，谬误的地方。”</p>
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觉得有些可怜，但又是十分欣喜，自己这个女婿，可真是厉害极了！</p>
苏允不知道章惇夫妇发生这么一次有趣的对话，他正忙着呢。</p>
马上就是中秋了，亦是得准备准备。</p>
苏允带着阿回，去市场大采购，买了两大车的东西，一车送去章府，一车送去了苏府，都是过节用得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大鱼大肉。</p>
不用担心吃不完，两家家里都是二三十号人，需要的东西可多着呢。</p>
至于他自己，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大约是不用在家里吃饭的，与文煌华等人到时候去酒楼过中秋就行了，过完中秋，太学又要开始上课了。</p>
辛酉年中秋。</p>
因为秋闱刚过，还没有发榜，所以附近州县的来赴考的考生都还在，因此汴京城特别热闹。</p>
文煌华本想去樊楼，但苏允却是不想去了，太闹腾，去了醉仙楼，当然醉仙楼也是挺不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