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邓起可能不太愿意得罪人。</p>
胥吏盘剥百姓乃是惯例，胥吏是没有薪俸的，他们的收入全在于这些灰色地带，不让他们盘剥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会好好做事？</p>
所以，在治理过程之中约束这些人，相当于是得罪了他们。</p>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p>
邓起若无利益可图，就算是自己嘱咐他，他大约也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p>
所以稍微激励一下是有必要的。</p>
邓起兴冲冲而去。</p>
苏允则是开始筹集此次治理运河所需的资金。</p>
不过很快便发现了一個颇大的问题。</p>
开封府的资金流竟是颇为匮乏！</p>
当通判厅的账房将数据报上来的时候，苏允第一时间是不太相信的。</p>
“咱们南衙占据天下最为富裕的汴京城，还有天下最为富裕的十六县，咱们南衙怎么会缺钱？</p>
还有啊，咱们南衙可是有很多的仓场库务的，别的不说，就光说一个仓库。</p>
开封府的各大仓库咱们南衙得占三分之一吧，这每年的仓库费用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p>
还有田税、商税这些大头，你跟我说南衙缺钱？”</p>
账房苦笑道：“监州，您说的其实也没错，其实在熙宁年前，咱们南衙的确是十分富裕的，但新法之后，这种局面就不一样了。”</p>
苏允皱起了眉头道：“详细说说。”</p>
账房想了想道：“这个比较复杂，简单的来说，便是熙宁变法之前，地方官府的税赋叫【以支定收】。</p>
意思是，地方官府收到了税赋之后，除去地方官府的年度的开支之后剩下来的钱谷，悉数押送至京师。</p>
也就是说，每年上缴给朝廷的有多少，其实是不定额的，至于支出多少，咱们南衙自己可以适度的安排，甚至还可以建造自己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p>
便如同这次治理惠民河，朝廷一般不会给我们拨款，但若是之前的话，咱们完全可以从小金库进行支出。</p>
但后来朝廷经济紧张，就开始收紧了，变成了定额，设立了米纲、银纲等等定额，也就是说，无论你地方官府今年支出如何，规定你上缴多少，便是多少，一分也不能少。</p>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咱们南衙毕竟管理的乃是天下膏腴之地，定额上缴之后，总是可以存留不少的。</p>
但之后朝廷又将酒、茶、盐等税全部收归朝廷，而新法的新增赋税或财赋种类一开始便被划归朝廷。</p>
不仅如此，原本属于咱们南衙的汴河堤岸及房廊水磨茶场、京东西沿汴船渡、京岸朝陵船、广济河船渡、京城诸处房廊、四壁果、水池、冰雪窖、菜园等所收课利，也一并从南衙手中夺去。所以，咱们原本是天下间最为富裕的府衙，到得如今，却是与普通府衙无异了。</p>
而咱们南衙又要承担最多的治理耗，面临最多的人口管理，还有诸多的任务，咱们开封府衙，难啊。</p>
有人甚至说，南衙之南，非南北之南，而是困难之难！”</p>
苏允点点头道：“现在南衙府库还有多少存余？”</p>
账房愁眉苦脸道：“只剩下二万三千六百余贯，另有各种丝绸财物等等价值一万余贯。</p>
其实之前那左右厅为什么不让府尊治理惠民河，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言，就是左右厅想要让府尊从朝廷请款，而不是南衙来出这个钱。</p>
而府尊大约是想要在南衙内部解决经费问题，这样子到时候功劳……嘿嘿，所以就僵持住了。</p>
其实，监州，咱们也可以让府尊自己去朝廷申请经费的，咱们府库这么困难……”</p>
这个数据一出来，连苏允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p>
因为根据李清臣所预测，治理惠民河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里，大约有六千民夫需要每日吃嚼。</p>
民夫算是服徭役不用给工钱，但每日吃嚼总是要出的，每日按照每人二十文的标准，那么一个月下来，便需要支出高达4675贯，这只是粗略算法而已。</p>
其中还有许多隐形的费用，最后拢总加起来一万贯是少不了的。</p>
府库里现在有将近四万贯的财物，看起来好像是能够支应得上，但是，治理惠民河一下子便要用掉一万贯，那接下来日子不过了？</p>
开封府下的仓场库务的人员薪俸支出各自机构可以解决，但开封府衙的上千胥吏呢？</p>
胥吏一般是不吃朝廷俸禄的，对，是朝廷俸禄，而非南衙薪俸。</p>
所谓朝廷，是指中央财政，胥吏的薪俸支出，乃是南衙自己的支出。</p>
根据苏允的了解，朝廷各个衙门的胥吏每年的薪俸平均是八十贯左右，南衙这边胥吏薪俸要少一些，大约是七十贯左右。</p>
南衙有一千余胥吏，也就是说，每年光是要支付胥吏的薪俸，南衙便要支出大约七万贯左右的薪俸。</p>
这看着不少，但实际上并不高，因为现在汴京码头上的搬运工，每日二百文日薪，不包吃喝，每月便是六千文，每年是72000文，折合也有93贯，胥吏的薪俸甚至都比不上码头上的搬运工。</p>
当然，胥吏自有各种福利，而且收入稳定，码头工人也并不是每天都有活，也不是每天身体都好，总体而言，胥吏还是要好得多的。</p>
而且，胥吏惯常最大的收入不是来源于薪俸，这点已经是明规则了。</p>
而一个这么大的衙门，可不仅仅只有人员薪俸这个费用，其他的各种日常支出更是繁杂，加起来比人员薪俸要多得多！</p>
闲话少叙。</p>
总而言之，南衙的经济状况已经是相当困难了。</p>
苏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先不管那么多了，治理惠民河乃是当下最大的事情，该出多少是多少，困难只是暂时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吧。”</p>
账房听得苏允这般说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他只是给苏允提供一个建议而已，苏允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便不再多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