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红豆眼一横,眉一竖,开始踢门,“查水表啦!再不开我安炸弹了!”
那扇贵比千金的门“哐当”打开,小鹿烟视媚行,衣冠不整,满面潮红,连下巴上都爬了红痕,“红豆?什么事?”
小鹿声音全沙了,听着如松紧不对称的琴,喑喑哑哑。
何红豆懵了,“小鹿,你真行啊。”
小鹿笑得风情万种,“这次我真是冲着结婚去的。怎么了,不是说要给小纪办谢师宴,是为这事儿找我帮忙的吗?”
“那死孩子自己捣鼓创业,找我借钱。你也知道我积蓄都拿来买房子了,所以找你商量来着。”何红豆支吾,小鹿交新男友这事儿只听她提过俩句,没想到进展到这种地步了。若是如此,她也不好找小鹿借钱了,小鹿也该自己攒些嫁妆才是。
“好事啊!”小鹿眼睛亮亮地,把何红豆扶起来,自己蹲下去给她揉了揉膝盖,“孩子出息了咱们该支持,你等等啊。Steven,把我的银行存折拿过来,放在梳妆台柜子底下那本!”
何红豆浑身一哆嗦,又是熟悉的发廊风格。好久没看到过杀马特了,她甚是怀念,但是……
“亲爱的,是不是这本……?”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传来。
何某人惊掉了下巴,两只眼睛盯着那人发愣。
金发帅哥拿着一个小本本,头伸出门缝,俏皮地朝何红豆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嗯,拿过来。”小鹿神色不变,还在给何红豆揉腿,似乎那双又细又丑的腿比帅哥有看头多了。
异国帅哥推门,他光裸着上身,身材比例极好,六块腹肌尚沁着汗水,人鱼线闪瞎了何红豆的狗眼。某人吞口水,目光呆楞地看着帅哥走近自己,比小纪同志一米八六还要高一点的身高,加上这模特身材……天了噜……
“何小姐你好,小鹿经常提起你,我很嫉妒你。”帅哥倚着门,把存折递给何红豆,嘴角一扬,笑得阳光。
何红豆边笑边点头哈腰,赶紧连腿带人把小鹿拖出去,俯下身悄悄问,“小鹿,哪里充话费送的极品?”
小鹿眨眼,“你怎么知道?!”
“噗!”何红豆喷了。
“Steven来中国游学,就s市的t大。我碰到他的时候,正巧他买了张电话卡充不来话费,我就一个热心帮帮咯。没想到他硬是要感谢请我吃饭,一来二去就熟识了。他在国外兼职模特,还蛮出名。听说我俩一起弄了个“乌锦”,就拿着样板问东问西,我就和他聊呗,越聊越投机就聊到了床上去。”小鹿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你放心,他是个好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鹿回头望Steven,美人娇笑,活色生香。她红润着脸庞,是真的很娇羞很幸福。
何红豆还是担心,“你不是说他是来游学嘛,他会走啊,走了怎么办?小鹿,这种外国男人,你要三思啊。”
小鹿摸了摸何红豆的头,盯着她的脸,莫名喜悦又哀伤,“傻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存折厚了点,打开来看看?”
何红豆一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小红本本。她的手有点抖,翻开本本,小鹿与金发帅哥的合照映入眼帘,两个人笑得傻兮兮的。
“你们领证了?”何红豆声音颤巍巍。
“嗯,”小鹿鼓了鼓嘴,温和了眸光,“前天领的。他说以后咱们常住s市,他会争取一份教职。圣诞节就回他的国家看他爸妈,以后都两人过,不会分开了。”
小鹿说到最后,低了嗓音。
二十六岁的小鹿,变成真正的都市女人。
有时候她会想起十四岁的那一年,她走了几十里山路去防疫站打电话,油菜花漫山遍野,野蜂子绕着金灿灿的花蕊乱舞,天地阒静,惟余她一人孤独逆旅。她混沌的脑袋里第一次想了一个好难过好难过的问题:人生,怎么才能不那么苦。
有时小鹿惊醒了,发现Steven碧绿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抱住她。那个怀抱温暖极了,小鹿依偎着,又进入甜香的睡眠。
何红豆怀揣着小鹿的存折往回走。
这里面刚好三十万,不多不少,是小鹿给自己准备的嫁妆本,可小鹿把这些一股脑全给了她。不知是不是人老了,人一老就容易多愁善感。
何红豆蹲在一根电线杆下面抹眼泪,她想她是舍不得小鹿的,她为小鹿全心全意高兴,不知怎么地又泣不成声。
人果真是很奇怪的动物。
后来何红豆办了个谢师宴,请了纪子焉从小学到高中的恩师和纪子焉的朋友们,乌乌怏怏一大片人。沈鸣长高许多,帅得跟个斯文败类差不多,帮着她忙里忙外。纪子焉堪比最长袖善舞的男主人,游刃有余地招待各方来客,从容不迫妥帖合宜。
酒到酣处,一群学生聚在一起玩闹,老师们好似年轻几十岁,也跟着嗨起来。
何红豆远远地看着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迤逦眉眼,俊俏容颜,仿佛站在那儿便会发光,天生的天之骄子。
何红豆本来过来拿酒,却再也挪不动脚步。她这样一个人,不该走近那群佼佼者之间,不该混迹那些满含希望的人生里。
背后有人叫住她,她回头,是沈鸣。
男生长到了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戴了副无框眼镜,晦暗灯光下桃花眼弯起。
“红豆姐,我要去外地读书了,和小纪一个南一个北,以后也很难遇得上。”沈鸣单薄的嘴角略微扬起。
他想笑,感觉又笑不出来。
“什么专业?”何红豆问。
“工商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