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个好专业。”何红豆鼓励他,“沈鸣,现在有很多女生追你了,选一个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的。”
沈鸣有半边脸藏在阴影了,他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老半天,他轻声问,“红豆姐,我能抱抱你吗?”
何红豆讷然点头,而后化为了长辈的坦然,伸手抱了一下男生。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红豆姐。”沈鸣最后悄悄地用手划过何红豆的长发,微笑着闭上眼。
招待完客人,何红豆与纪子焉回家时已经过了夜晚十点。
纪子焉谈起省一中老校长打算办个毕业舞会,邀请他们这届毕业的学生参加。
“姐,你会跳舞吗?”纪子焉问,他面颊略带嫣红,狭长眼里凝着神彩,
今晚纪子焉十分克制,只是喝到微醺。终归是怕自己醉后胡作非为,让何红豆看出些许端倪来。自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纪子焉的思想轰隆剧变,他突然意识到原以为紧紧抓握在手上的那个人——原来从来都不属于他。
哪怕微末枝节一般的感情,也会把他的田螺姑娘吓跑,从此渺无踪迹,再不会归来。
于是他害怕了,他不敢了,他退缩了。
纪子焉苦苦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感,为他的田螺姑娘所准备的——他所有所有的爱恋……比火山浓烈的岩浆还要滚烫,比洪水滚滚的汛涌还要猛烈。
这样的感情,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能骇得她魂不附体。
何红豆也没喝多少,她翘起唇角,揶揄他,“是打算向你姐偷师,然后与你那美丽的姑娘共舞吗?”
纪子焉买了一台唱片机,木制圆号,形状古旧。他走近摆放唱片机的小木桌,自电视柜里取出一张黑胶唱片,扬起手邀请何红豆,“美丽的女士,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何红豆捂着嘴直笑,最后她搭出手,使他来牵,“荣幸之至。”
纪子焉长腿高个子,何红豆恰恰到他的胸膛,这样的身高差,于舞池里着实很不匹配。
何红豆不敢穿高跟鞋,怕纪子焉与她舞步不一致踩到他,于是便光着脚踩在他脚背上教他跳舞。相比起纪子焉,这是一双极其不好看的脚,又瘦又干,因着长年奔波,跖骨严重外凸,脚掌下起着厚厚的老茧。
“是不是刮着了?我脚上茧子很多……”何红豆愧疚地小声说。她脚下茧子刮着纪子焉的脚背,他一定很不舒服。
纪子焉摇头,“不会……一点也不会……”小时候他每晚都会为她按脚,闲时搜刮了一套工具,定期替她去茧子。后来上了初中,何红豆说什么也不让他做了,说男孩子不方便。再以后,她与他看似亲近,实则又疏远了一番。
厚茧搔刮纪子焉的皮肤,他先是觉得心痛,难以复加的心痛,而后又痒,仿佛搔刮到了他心底,奇痒无比。
“那套工具我还留着,等会我给你去茧子好不好?”纪子焉搂住何红豆肩膀,学着她做了个起舞的姿势。他怕她拒绝,复而又低声道,“就跟小时候一样,你敷着牛奶兑水的面膜,我替你按脚。”
何红豆搂住他的腰,比起他的宽肩,这腰显得细而有力,配得上猿臂蜂腰这个词,穿衣好看极了。听了纪子焉的话,她回忆起了好远以前的事,又似乎发生在昨天,“好呀……那个时候你好乖。”
音乐声起了……
寥远空灵的女声缓缓歌唱,何红豆原以为应该是舞曲,没想到是一些老旧的粤语歌曲……
他低着头小小声嘟囔着,“再乖,你那时也不喜欢我……”
何红豆没听到,仔细着舞步,当一个合格的言传身教者。
纪子焉心底也委委屈屈地嘟囔:即使是现在,你还是不喜欢我。
可是他,多么多么地想讨她的喜欢啊。纪子焉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无时无刻地武装着,不断不断地向上爬,把自己变得很好很好,好得她再也无法拒绝他。
纪子焉学得很快,不过短短两首歌,何红豆上辈子的看家本领全被偷师去了。
“听说舞会最后,男生能搂抱着心爱的女生跳舞。我怕到时候出洋相,姐,你能让我试试吗?”少年试探问,面上轻松而调笑。
何红豆蜿蜒了嘴唇,打趣他了一番,最终点头同意。本来喝得有些高,她毫不客气伸出双臂搂住纪子焉脖颈,脑袋轻轻贴在他心脏处,“注意注意,我们正在演习,正在演习……”
纪子焉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肌肤相贴,他梦呓,“嗯,我们正在演习……”希望这场演习永不停止……
女人踩着少年的脚,毫无芥蒂地搂抱着他,两人摇曳而缠绵,乍看很不相配,又恰似天生一对。
唱片里女人深情而优雅地唱道:
“爱似爱……亲难亲……拥抱尽头是黑暗……”
“错已错……忍难忍……翻天覆地也难近……”
明明知道没缘分,偏用千手千脚去找寻。
纪子焉抱着自己魂牵梦绕的姑娘,他们唇齿相依,又咫尺天涯。
他们搂抱着,相偎着,彼此的心曾经贴合得那么近。
此生谁料,衷情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