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富贵以前的眼力还成，戴着眼镜不耽误事。</p>
可一打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了事以后，他这脑子反应的慢了不说，这眼睛也日渐的不好用了。</p>
他也知道，应该去重新换一副镜片，可他舍不得钱，只能硬挺着。</p>
正听着三月份的形势总结呢，就听着厨房里嘚嘚嘚地磨叨着，他这个心烦啊，我听你啊，还是听它啊！</p>
“行了，甭磨吩了，啥用啊！”</p>
闫富贵不耐烦地说道：“早不是你允的，能有现在这腌心事儿？”</p>
“怎么就又怨上我了呢——！”</p>
侯庆华收拾完了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手，道：“解放不是你儿子啊，你就要眼见着他出去冻死饿死啊？”</p>
闫富贵心里无数次想过这件事，都快想死了，听着老伴旧事重提，皱着眉头实在不想听了。</p>
没别的，厌倦了。</p>
侯庆华却找着发泄口了，摘了围裙气呼呼地说道：“只有这娶了媳妇忘了娘，就没有当妈的不心疼儿子的，再说他又是个……”</p>
她也是说得急了，差点把一家人的心伤说出来，瘸子这个词在他们家不能说，算是忌讳。</p>
这会儿自己给自己拐进了坑，侯庆华也是顿了顿，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说的没意思”。</p>
“不是给你交伙食费了嘛”</p>
闫富贵边听着匣子音，边微微皱眉道：“你还想咋地？哪那么多说的啊”。</p>
“我要是不说——！”</p>
侯庆华瞥了老伴一眼，道：“你知道她在厂里干啥活啊，跟谁接触啊，你要知道老二这个情况，真能养得住她？”</p>
“怎么又提起这茬儿了？”</p>
闫富贵气着关了收音机，小声说道：“人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你还有啥不知足的”。</p>
“人家消停的去厂里上班，见天的还得想着奶孩子，你这又哪根筋没搭对，挑这个干啥！”</p>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右边的耳房看了看，回头对着老伴道：“叫老二听了去心里不舒服，两人闹起来你就舒服了”。</p>
“我不舒服，怎么都不舒服”</p>
侯庆华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气愤道：“扯证就扯证，还发了什么喜糖，齁得她啊！也不嫌臊的慌”。</p>
“再说了，当初说好的，这工作就算是她要干，那工资也得是先交家里，把账顶清了再说”。</p>
“你看看现在，就交家里伙食费，剩下的都人家自己掐着了”</p>
侯庆华越说越来劲，指着门口道：“我要当初知道她起这个高调，我都不带答应老二的，怎么就这么缺呢”。</p>
“行了！好听是不是!”</p>
闫富贵听她越说越没谱，低喝一声训斥道：“当初是谁劝着我来着，自己现在犯迷糊是不是！”</p>
说完瞪了老伴一眼，道：“你要愿意看孩子就看，不愿意就别往跟前儿凑合去！”</p>
“还有！”</p>
他点了点厨房道：“你要愿意做这个饭，就收人家的伙食费，要是不愿意伺候着，尽早了叫他们自己立火”。</p>
“怎么立啊！就老二那身体！”</p>
侯庆华不满地说道：“我就说你找学校说一声，怎么就不能安排一下呢，你这么多年白干了？！”</p>
“你瞅瞅他累的，天天去蹬三轮，他蹬得动嘛他！”</p>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啥去了！”</p>
闫富贵也是怒了，拍着桌子道：“他闯祸的时候你惯着他，现在这苦活该他自己吃，是他愿意吃的，还是求着人家去吃的！”</p>
侯庆华被老伴说的一下子落下泪来，用围裙擦着眼睛，抽泣着说不出话来。</p>
前些日子，西院回收站悄悄放出话来，说人手紧张，街坊邻居家里有愿意干这个的，可以过去谈。</p>
带车子一个价，不带车子给配三轮车，又是一个价，反正有得赚，饿不死。</p>
只一个饿不死，在当下的四九城，对于年轻人，或者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口饱饭，一扇遮风挡雨的瓦。</p>
话只在邻居们之间传了，可还没往外去呢，这人就堵门了。</p>
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早先经常昂着脖子走路，最是瞧不起西院这些收破烂的闫解放主动找上门去了。</p>
他听着的最早，去的也是最早，见着沈国栋便痛快地说了自己的来意。</p>
沈国栋见他僵着的脸，以及紧张到颤抖的身子，问了问他的腿。</p>
到这，闫解放差点哭出来，使劲抿着嘴唇点点头，保证自己能蹬车子，能收废品。</p>
沈国栋也是真看出他为难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闫解放身上现在是一点傲气劲都见不着了。</p>
知道的他才十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十七了呢。</p>
站在倒座房的屋里，他得是做了多少心里建设，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丢掉了多少所谓的面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