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抬眸,视线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之上,心中微动。
屋中沉默。
陆曈眼睫一动。
疫病来势汹汹,当时县民几乎一户一户病殁。
……
枢密院那位他曾求情的老大人也在他离京不久后就死了,如今的枢密院指挥使是严胥。
如今既知当年苏南刑场前缘,也算故人。再者从前到现在,至少以他们眼下交情,比当初剑拔弩张时好上了不少。
他特意在右掖门东廊下巡走一圈,使得路上无数人都瞧见他嘴角淤青,直到夕阳渐落,才不紧不慢回了殿帅府。
幼年陆曈一面欣喜,一面在心中盘算,芸娘说第七日解药变毒药,那前六日她便闭口不提,等到第七日,她看爹娘服下解药后,再全盘托出。
他嘴角的淤青这时候越发明显起来,乌紫痕迹在干净脸上分外清晰。
裴云暎不说话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暗室里,老师刚才问他的话来。
他搁下茶杯,面露无奈:“都说了是债主。”
他收下了那枚戒指。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带着东西回来,却在盛京几十里之外的丛林里遭遇伏杀。
不过,家里人的溃烂的确是止住了,也没再继续生疹子,疫毒临门前悻悻而归。
他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只是直觉再古怪的神医收徒,应当也不会如此潦草。
外祖一家、舅舅一家、母亲相继去世。灵堂的纸钱烧也烧不完。
“……非礼我?”
来人将刺客尽数剿灭,筋疲力竭的少年靠坐在树边,警惕地抬起头,就见人群慢慢分开,为首的骏马上,一个眼角带疤的男人冷冷看着他。
“当年常武县瘟疫,之后你消失,真的是被拐子拐走了吗?”
从苏南回京后,他暂时没有回裴家。裴棣已续弦有了新的夫人,心腹已叛变,裴家是不能呆了。
他很早就想问陆曈了,但总觉得贸然探听他人秘密终究不妥,何况陆曈本就是心防极重之人。
裴云暎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卸下腰刀:“不是说我晚点来找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不然,你不就有机会告诉了他们了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低头一笑,似乎牵动嘴角伤痕,“嘶”了一声。
但裴云暎总觉得这其中有几分不对。
“你这位恩人,结仇不少。”
他讽刺:“喊打喊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弑师了。”
离别来得匆匆,不叫她做好一点准备,她呆呆坐在马车里,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芸娘伸手,放下车帘,所有沿途荒草霜枝、烟深水阔全被掩去。
话音刚落,他才瞧清楚裴云暎的脸,顿时跳了起来,高声嚷道:“苍天大地,谁打你了?谁?哪个杀千刀的对你俊美的脸做了什么?这可是我们殿前司的脸面!”
团团聚来的黑衣人令他一颗心陡然下沉。
“神医都有几分古怪脾气,”萧逐风不以为然,“或者怕陆家舍不得小女儿,所以偷偷带走。”
芸娘没有骗她。
“吓?”
想了想,裴云暎伸手拿起药瓶,拔开药塞,拿起陆曈递给他的竹片,用竹片沾了药泥往唇角抹。
唯有妇人微笑着看着她。
青年倾身靠近,黑眸灿烂如星,唇角笑容明亮,不紧不慢说出了剩下的话。
她坐在马车上,淡色裙角与外面的雪地融为一体。
陆曈把门掩上:“医官院人多眼杂,不太方便,我想了想,与其你来找我,不如我来找你。”
他知道了严胥同母亲的关系,把东西交给了严胥。
屋中不知何时寂然无声,陆曈抬眸,倏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