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里忽然凑过来，附耳来说：“子卿，你万万记住，便是不能像头前那么打仗了，万万莫要再身先士卒去冲杀，不论如何，胜败之外，你人要回来，回来了，即便有什么事，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p>
这番话，听得苏武心中一暖，有一种感觉……一种真被人当做家人的感觉。</p>
苏武只管来笑：“放心，如今不比往日，自稳坐中军。”</p>
“好，好啊……”程万里心中才去了个石头，面上也轻松许多，摆摆手又说：“你自去，你这一去，我便也往京东而回了，等你回来就是，霁月也等你回来……”</p>
苏武点着头，便真起步要走，去上那接驳小船，再去那最头前的大楼船。</p>
却是苏武刚迈步，程浩拉了拉苏武的衣袖。</p>
苏武转头去看……</p>
这大舅子，才认识十几天而已……竟是当真落泪在抹。</p>
苏武笑笑：“无妨，我不知打了多少仗了，早已习惯，你可莫要作这女儿态。”</p>
“嗯，我知我知……”程浩便是连连抹脸，换了个笑：“妹夫，你放心，只待来日，你且看着，我一定帮你对付我家那小娘皮！她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自都帮衬着你！”</p>
苏武哈哈笑起：“回吧回吧……”</p>
说着，苏武上了接驳小船而去，转头再看一眼，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抬手在招。</p>
苏武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回去，便是转头去，再也不回头了。</p>
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为何，苏武竟是也有一种想要落泪之感。</p>
人世间之情，莫过于此。</p>
这大宋，其实真不错！</p>
竟是当真让人有一种归属感……</p>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不论沧海桑田如何转换，许多事，千年百年，都是一样的……</p>
许是有个家了吧？</p>
苏武再回头，其实看不清了，但那父子二人，还在岸边伫立。</p>
苏武上了楼船，只管是炮响，鼓起，楼船出发。</p>
岸边的纤夫们，喊着号子，一步一步走着拉着，那鼓胀的肌肉在使出浑身的力气。</p>
这也汴京……</p>
待得驶出汴河的缓水，入了河道，升了风帆，顺流而下，便也不需要纤夫了。</p>
那接驳小船载着几个纤夫而来，从大船里取了几袋钱去，便是千恩万谢，只待打开了袋子，几个纤夫更是惊喜，连连在喊：“今日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多谢官人们的赏赐。”</p>
船上军汉答道：“是我家苏将军赏你们的，将军说了，回来的时候，还寻你们拉纤。”</p>
“拜谢苏将军，回来的时候，定再来给苏将军拉大船。”</p>
船上的军汉在赶人：“快快离去，莫要再靠近了，军令而下，无故靠近可是要放箭的……”</p>
纤夫们再又躬身几礼，赶紧撑小船快走。</p>
开封到苏州，一千六百里，却是水路直通，虽然不是笔直，却也不算远，有船只，也不劳累。</p>
只管是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p>
其实船速不快，哪怕顺流顺风，一天也只能行得六七十里，便是最好的风向风力，一天也不过百多里路。</p>
偶尔，还得停停船，虽然内河与运河波浪不大，船只并不如何剧烈摇晃，也并不让人特别晕船，但还是要让马匹与人上岸活动一二，特别是马匹。</p>
此一去，需要二十多天。</p>
苏武也急，时不时与众人围看舆图，时不时与众人商量战事，集思广益，想的都是如何作战之事，大小细节，都要想到。</p>
已然是十一二月，转头就要开年了，其实也挺好，至少南方不是酷暑难耐，对于苏武麾下这些北方军汉来说，反而有利。</p>
苏武也常常皱眉一人站在高处，去眺望江淮之地，这里也是富庶之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p>
转头来，已然是十二月，过大江，入江南。</p>
燕青带着游骑开始上岸，沿路在奔。</p>
苏武也鲜少在船舱里，多在外面眺望，真入江南，慢慢看到了一马平川之平原，广袤无垠一般，哪怕已是冬日，竟是四处都是绿色，枯黄夹杂其中。</p>
游骑的信件，到得岸边，就会有驳船去接，再送到行驶的大船之上。</p>
苏武看着信件，眉头更皱，润州、常州，竟是不理会带着枢密院文书去的燕青，竟是不给燕青派向导。</p>
燕青无奈，使了钱，在城里自己寻了好些个向导，燕青倒是机灵，一怕被人骗，二怕有贼人奸细，正在分批试探使用。</p>
苏武心中已然生怒，这朱勔，已有取死之道，这个时候了，还在弄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