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这天塌下来都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之上，忽然，塌下来的天，又被人抬了起来。</p>
邢岳抹着眼泪回头，一会儿脸上是笑，笑着又哭，哭了又觉得该笑，却有话语：“快快快，把之前拢起来的郎中都带到城门处来，都让他们出城去，把药品都运出去，去营寨里，快！”</p>
邢岳，当真把这湖州城池组织得不差。</p>
钱世疆拱手一礼，飞身往那阶梯去下。</p>
众人又去看那射孔，又转身来哈哈笑……笑着也有泪……</p>
笑着又去看那射孔之外……</p>
邢岳也在回头看，看着看着，转身而来，慢慢也往那阶梯而去，却是好像脚步已然发僵，陡然小腿抽搐起来，眼看就要栽倒。</p>
众人连忙来扶，邢岳摆着手：“无妨无妨……诸位诸位……”</p>
“相公何话要说……”</p>
“钱粮，钱……诸位速速回家去取钱运来！赏军劳军要快，莫让那苏将军觉得咱们湖州人敷衍了他……”邢岳忍着小腿抽搐之痛，左右说着。</p>
“这就去这就去！”</p>
邢岳挥着手：“都去都去……”</p>
自也是邢岳不必众人来扶，他手撑着墙，站定之后，众人飞快也去，还有几个湖州军汉再来扶他……</p>
小腿抽搐未好，邢岳已然吩咐左右军汉架着他下城楼去，他得去，他得亲自去那营寨，得是第一时间。</p>
他得去问将军苏子卿，还有什么需要的吗？</p>
城门在开，邢岳上车，左右军汉簇拥着他出城去，那战事还在继续，只是贼人已是越来越远。</p>
其实能看到苏将军在何处，那军阵后面一彪百十骑，远远看去，已然只是一个小点，但苏将军就在那里。</p>
鸣金了！</p>
再远追，便是军汉就听不到鸣金之声了，不必再追，这些灰布麻衣之辈，多杀少杀，无甚重要，还有百万之贼，也杀不完。</p>
邢岳车架在走，走得极快，身后车架也多，多是郎中药品……</p>
陆陆续续，还有车架出城，载着钱粮与酒菜之物。</p>
直往都往那营寨里去，只管一靠近，便是满地的尸首，乃至还有那将死未死之人痛苦的哀鸣。</p>
那营寨里出来了许多辅兵，身穿皮铁甲，范阳笠在头，红巾系在胸前，长枪大刀，又砍又刺，好似全无一点怜悯之心。</p>
便越是哀嚎，越是多捅几下。</p>
邢岳从车窗看去，眼前之景，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道，让他连连作呕，却是这车帘依旧掀起不落。</p>
那辅兵带来的平板车架，装着一具一具的尸首，皆往一处去堆，那一处，便也越堆越高。</p>
邢岳车架到得寨门，他并不进去，下车，在寒风中站立等候，等候苏将军引兵归来。</p>
其他车架，只管往大营里去，那郎中更是脚步飞快，去寻何处是伤兵所在，寻到之后，立马就去帮衬军中医官干活……</p>
杜兴在接车架里的钱粮之物，只管让他们运到一处停放。</p>
苏将军打马回来了，踏雪乌骓马走得很慢，浑身泥泞稍稍干了一些，面无表情，只把铁盔夹在腋下！</p>
正是阴云转了晴，夕阳从西边照来，照在那苏将军高大的身躯之上。</p>
残阳，似血。</p>
苏将军沐浴血光之中，摇摇晃晃而来，说不出的肃杀威武！</p>
邢岳看得是目不转睛，也忘记了上前去迎几步，他就看着……</p>
直到苏将军沙哑一语说来：“知府相公何以此处等候？”</p>
邢岳才惊喜之中迈去步伐，走到那疲惫不堪的马旁，笑来，落泪，再说：“将军辛苦，将士们辛苦！”</p>
苏将军翻身下马，动作缓慢，站定之后，把腋下的铁盔递到一旁，才来答话：“终是胜了！”</p>
邢岳竟是叉手躬身一礼：“苏将军受我一拜。”</p>
苏武抬手去扶，轻轻摇头：“邢相公，请入大帐去坐。”</p>
邢岳连连点头：“好好好，将军请！将军头前请！”</p>
苏武点着头，着实疲惫，当真头前先走一步，稍稍转头看去，那湖州城门，出城而来的人与车架，络绎不绝，甚至还堵了起来……</p>
看到这一幕，苏武其实很欣慰，心中也暖了几分……</p>
邢岳立马来说：“将军但有所需，只管说来……”</p>
苏武点头：“且看城中上好的棺木有多少，都送来，配上石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