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得人心中在紧，喉咙在堵，好似出不得气一般，观战，真的紧张，紧张到上气不接下气，紧张到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冒汗。</p>
那王寅，岂有能不知自己在败？他转头去，看那两个大纛，一个属于自己，一个属于庞万春。</p>
他转身飞奔，先奔自己大纛去，其实不远，二三百步而已，至于身后如何，他顾不得了，他也不是胆怯要逃。</p>
他要去指挥，指挥自己的大纛往那庞万春的大纛去，至于到底能指挥多少人，他不知道。</p>
他只想在这乱军之中先见庞万春一面。</p>
那庞万春，似乎也在往王寅这边靠近，似乎此时此刻，两人有一种莫名的默契。</p>
庞万春似也管不得麾下一万几千人的麻团，那铁甲重骑，过于无解。</p>
那苏武，也过于轻松，这已然不知是他第几次亲自带重骑冲阵，没有什么意外，说不上如何简单，但也说不上什么困难。</p>
就好似按部就班，这般冲去，怎么出，出去之后，怎么再来，三万人的军阵，并不如何宽厚，马力还有，再来再来。</p>
遇到人，那就捅，遇不到人，那就从马镫上站起来看看左右，看看局势。</p>
还有那浑身铁甲的范云在前面挡得死死，还能回头大呼小叫：“将军，那边贼多！”</p>
将军站起来看，点着头：“就往那边去！”</p>
范云回过头去，坐定身形，也会回头再看将军，反正，就得把将军挡在身后，那一日，欠了将军一条命，如今倒也不是想着要还什么，反正就是挡住将军就是。</p>
不远之处，有那贼人，视线里，那轰鸣的重骑奔来了，奔他而来，双目之中，那重骑由远及近，由小到大，高耸在前，好似山压而来。</p>
他得抬头，仰着头，才能看到那骑士的头颅，那骑士面目皆无，唯有双眼之处，露出那一线目光，那目光发寒在闪，摄人心魄！</p>
然后，他就看不到什么了，他就倒地了，感觉身上被许多马蹄踩来踩去，不疼，只是不能喘气，想喘气，使劲喘……</p>
喘着喘着，舒服了，浑身都舒服了……酥软如棉，浑身畅快，眼皮沉重，睡得安心……</p>
其实，死的那一刻，并不难受，反而是某种意识里的解脱，也不是黑暗，也不是恐惧，就是无感，没了……什么都没了……</p>
王寅，不知身边还有多少兵，但大纛还在。</p>
庞万春，也不知身边还有多少兵，却也还有大纛在侧。</p>
两杆大纛，聚在了一处，一个在喊：“庞将军！”</p>
一个在应：“王尚书，我在这里！”</p>
两个铁甲见面，一时间，两人都觉得鼻头一酸，战前是有预料的，只是真到这一刻，怎一个悲怆悲戚了得？</p>
“怎么办？”庞万春在问。</p>
王寅摇着头，举目四望，再摇头。</p>
“那就死了吧！”庞万春负气一语，目光却在清溪城头，看不到那一抹显眼的赭黄了，他心中负气很多，只是不知如何来说。</p>
“死了吧……”王寅重复一语，叹息连连。</p>
“王尚书，这清溪就不该来，我若守在那昱岭关，这万余官军，能奈我何？”庞万春又道。</p>
“圣公啊圣公……”王寅如此一语，心若死灰一般。</p>
“什么狗屁圣公！什么天神降世，什么天道轮回！都是狗屁！”庞万春终于知道如何说了。</p>
便是这一语去，周遭铁甲，一个个目瞪口呆来看，再是呆若木鸡一般……</p>
庞万春便更来言：“不必看我，且看那圣公在何处呢？我等是来助他，他人呢？”</p>
若是以往，王寅定然要呵斥呵止庞万春，此时，王寅却也不多言，只道：“便是圣公出兵来，又能如何？又能挡得住数千铁蹄来去踩踏？许……紧守城池才是对的吧……”</p>
“既然紧守城池是对的，那就不该着我等来！”庞万春在说了第一句后，再也没有顾忌了，便是连连再说也无妨。</p>
就看三四千冲阵之骑，忽然转向而来，自是看到这两杆大纛合在了一处，这里还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岂能不来？</p>
庞万春大喊：“快，环起来，环成一个圈！”</p>
众多汉子，连忙四面去环，把两杆大纛护在环形中间，严阵以待，面色发白，便等那官军铁蹄来踏。</p>
那铁蹄说来就来，却是不踏，绕着这大环在奔，奔得是尘土飞扬而起，奔得人两耳嗡嗡在鸣。</p>
这个时候，王寅才知道，两杆大纛之外，不过七八百人。</p>
却被三四千骑环在了一处，已然再无奔走的可能。</p>
远处，很多人，有人在飞奔逃跑，有人不跑，远远驻足在看，有人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p>
定也是不可能有人往此处奔来！</p>
一时间，这战场好似还真凝固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