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记不得当时醉醺醺的红思与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酒精味的驾驶室里。酸苦的味道之中，身边的副驾驶座位上有一句模糊不清的呜咽：</p>
——“对不起”。</p>
那是一句当时的翠雀并不能理解的话。</p>
“我……”她开口，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血液在奔流，大脑在嗡鸣，“我不能……”</p>
“你做得到的，前辈，所以我才说，拜托你了。”</p>
红思与的声音也随之放轻，带着些许鼓励道：“因为，这里只有你能做到了，我也相信你能做到，就像过去一样，把奇迹带给这座城市吧。”</p>
“毕竟，你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啊。”</p>
这句话音落下之后，翠雀感觉，自己脑中的嗡鸣声中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变成了一片空无，进入了无声，无色的虚幻境界。</p>
没有眨眼，翠雀面无表情。她缓缓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看向了那原本映射着影子的地方。</p>
那里原本理应有一个影子，一个代表着“红思与”的影子。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p>
她虽然能够看到影子，但是地上的影子却并不属于红思与，甚至于，它并不属于“人类”。</p>
从她身后投映到面前地面上的，只是一只舒展翅膀，高高直起身子，将自己完全遮蔽在其中的，飞蛾的影子。</p>
它看上去是那样的异质，但是，它却并不孤独。因为这间异策局之中，远不止这么一个飞蛾的影子。</p>
无数漆黑的飞蛾之影，自天花板上、自墙壁之外、自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它们匍匐着，跪拜着，歌颂着，但是都向着同一个方向——那便是远处的，市中心的紫黑色光柱。</p>
它们圈圈层层地将翠雀包围在中央，如同一个漩涡一般，随时都会将那个渺小的身影卷入其中。</p>
“红思与。”翠雀再一次出声，在无穷黑影的包围之中，打破了那一份寂静。</p>
但是，这句呼唤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p>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肃立着，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地面，忽然感觉有些想笑，也忽然间感觉有些窒息。</p>
她并不是感到快乐，只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p>
“‘对不起’这种词语，明明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p>
翠雀倏地仰起头，口中模糊不清地讷讷道。然后，她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向着自己身后。</p>
“是我对不起你啊，红思与。”</p>
她此前一直都没有回头，不仅是因为红思与的要求，也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了自己会看到什么，所以不愿、也不敢回头。</p>
她知道当自己回头的那一刻，一切的美好与怀念都会如同一层薄纸般被轻易撕碎，再也寻不回一丝温情。</p>
可是，她必须得回头，她需要确认，需要告诉自己，那里已经没有她想要诉说“对不起”这句话语的人了。</p>
巨大的，足有数人高的，残兽正矗立在那里。</p>
它张开的翅膀如一朵绚烂绽放的花，那毛茸茸的，舒展而出的翅膀正在月光下散发着紫红色的光辉。翅膀之上点缀着数不清的黑白斑点，组成了梦幻而奇诡的图纹。</p>
它的眼睛漆黑而深邃，流动着紫黑色的邪异光彩，仿佛能洞悉一切。布满了绒毛的身躯在修长中带着几分狰狞，让人下意识有些惧怕。</p>
月光之下，这只残兽就这么静静地与翠雀对视着。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然，它也不会说话。</p>
它只是就这么轻盈地站在翠雀的面前，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口器，渐渐地贴近了翠雀。</p>
细长的口器在翠雀的瞳孔之中逐渐放大，然后，慢慢伸到了翠雀的脖颈旁，伸展开来，自粘稠的唾液之中钻出了几支细长的管与獠牙，贴在了翠雀那看上去纤细柔弱的脖颈之上。</p>
翠雀闭上了眼睛。</p>
一片黑暗之中，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后辈的熟悉身影，她就这么站在翠雀的面前，将手搭在翠雀的脖子上，用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自己。</p>
再也没有拙劣的模仿，粗糙的谎言，做作的愚行。这些东西再也不会影响红思与的本心，她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伪装，就像是最初与翠雀相识时那般，用羞赧中带着几分坚定的神情看着翠雀，张开了嘴：</p>
“动手吧，前辈。”</p>
“魔法少女……该驱逐残兽了。”</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