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两只浓重的熊猫眼情理之中地挂在了李丽瑶的脸上。</p>
收钱为她买早饭的刘晓薇把食物端到她面前,林林总总摆了十几样,看李丽瑶兴趣缺缺,关切地问:“李小姐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似乎有些憔悴。”她比李丽瑶大三岁,却没有直呼李丽瑶的名字,而是恭敬地称呼她为“李小姐”,令李丽瑶脸色稍霁。</p>
算她有眼色!</p>
刘晓薇是二年级C班的学员,成绩比李丽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家世更是不值一提,李丽瑶根本看不上她。不过,任何人都需要朋友。李丽瑶与姚珊一样,也是为了争夺出道名额才转学来欧几里德的,在姚珊空降之前,她在学校里同样处境艰难。虽然上学期的几次月考证明她只有三成的可能跻身前五,但前十的成绩仍旧使同学们大感威胁。</p>
最初一段时间,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作业的生活差点将她逼疯。但她比姚珊矜持——在见识了欧几里德堪称疯狂的抢饭文化之后,她自珍羽毛,拉不下脸面与“平民”抢食,连吃两天剩饭后终于忍不下去,回到寝室里关上门甩出一沓华夏币,问向同房的七个室友道:“你们谁帮我打饭,价钱好商量。”</p>
刘晓薇主动站了出来。</p>
打一个月饭赚两百华夏币,在帝都连顿像样的客都请不了,在山南省却是笔不算小的进项。刘晓薇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奶奶需要照料,几乎是感恩戴德地应下了李丽瑶的委托,将她伺候地面面俱到。</p>
有钱能使鬼推磨,欧几里德的学生家境普遍偏差,李丽瑶由此得到启发,甩钱将洗衣服、叠被子、取快递甚至背书包的活全都包干了出去,人缘一下子就改善了。</p>
她在欧几里德当起了前呼后拥的千金大小姐,实现了多年来求而不得的愿望。</p>
帝都李家作风务实,子弟的衣食待遇都需要靠自己争取。李丽瑶的课业在一干堂姐妹中平平无奇,屈身报考了二级学院不说,去年的奥考还被排除在张衡学院的出道名额之外,在家族中一直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但是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她的堂姐李丽琅!</p>
与出生旁支的李丽瑶不同,李丽琅的父亲李玄是现任的李家家主,十六岁就以奥考第一的成绩从高斯学院出道,如今已经是举办过大型讲座的学术新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她性格骄纵,目下无尘,时常对亲戚朋友吆五喝六,就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李丽瑶的爸爸李楠在族里的洗衣店做事,有一回因为洗坏了李丽琅的裙子,被她堵在店里指着鼻子骂,狼狈至极。</p>
那一年,李丽瑶只有六岁,躲在门后目睹了李楠哈着腰对李丽琅谄媚认错的全过程,她的妈妈高红莹站在旁边拉住她的手,低声教她认人:“这位是你堂姐,以后你千万别得罪她,见了面也别叫她姐姐,得喊‘二小姐’,知道了吗?”</p>
姐姐妹妹是血缘情分,二小姐却代表了地位尊卑,小时候的李丽瑶懵懂无知,只觉得连个小孩子都骂不还口的爸爸窝囊没用,长大后却在现实中不断隐忍妥协,自己也变成了爸爸的样子。</p>
李丽瑶从小仰李丽琅的鼻息长大,虽然嫉妒怨恨她,却又不得不努力攀附,卑躬屈膝的模样令她自己都不耻。</p>
幸好,现在她有了刘晓薇。在欧几里德,没人见过帝都那个争着为李丽琅拎包的李丽瑶,同学们只知道她是帝都来的贵女,一双鞋抵他们一年的生活费。</p>
李丽瑶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p>
可惜姚珊并不买她的账。</p>
“课代表,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之前姚珊忙着学习,没顾上手机的事,现如今经过一个多礼拜的努力,她的珠心算终于能跟上早读课的背诵速度,长达四十分钟的高强度练习令她大呼过瘾,“我这几天都很认真地背诵口诀表,应该能还给我了吧?”艾米住在校外,没有通行条不能进校,所以姚珊只能用电话或者网络与她联系。没了手机,实在很不方便。</p>
说起来,姚珊事后问过艾米,才知道华夏国的大部分学院都不禁用手机,只有欧几里德这种秉持着“心无杂念,潜心向学”校训的老古董才会执着于此。高斯学院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开通了微博,即使还没有出道,也会有意识地上传一些照片、文字积累粉丝。可是在欧几里德,有微博账号的学生寥寥无几,许多学生既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除了电脑课以外从不上网,视网络为影响学业的洪水猛兽。</p>
倒是与地球时期大□□的某些教育理念不谋而合。</p>
李丽瑶上传完自拍后就将姚珊的水果100S抛之脑后,听她提起,挑了挑嘴角:“哦,你说那个,我已经交给王老师了,你向他去要吧。”</p>
她语气欢快,充满恶意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p>
恰巧目睹了全过程的范国胜有了新的谈资,回寝室后唾沫横飞地向室友们描述当时的情景:“李丽瑶得意地都快抖起来了,可是姚大小姐连正眼都欠奉,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就走了——她走了!你们没看见,李丽瑶气得直发抖。”</p>
“这有什么好说的,她不就是这种性格吗?”这几天范国胜老是变着法儿在陈出面前提起姚珊,听地他耳朵都快起茧了,心烦不已,“马上就要奥考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你作业都做完了吗,要是没考好,看你怎么哭。”</p>
别看范国胜喜好八卦又不着调,他也是出道名额的有力竞争者。不过,不同于孙勇华的稳定,范国胜的成绩跟他的性格一样上窜下跳,发挥超常时能考到全校第二,发挥失常时能掉到一百名开外,令刘家俊恨不能拿根鞭子将他吊起来打。</p>
说起考试,范国胜顿觉生无可恋,把头埋在被子里作奔溃状:“嘤嘤嘤嘤嘤,我不要考试,我讨厌考试,我恨死考试了!”</p>
回答他的,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六个枕头。</p>
遭到室友嫌弃的范?小可怜?国胜哭得更伤心了。</p>
没人理他。</p>
寝室已经熄灯,孙勇华照旧窝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为了不影响其他按时睡觉的室友,他把被子裹在头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座会发光的山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