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p>
刘家俊顶着王鹤实阴沉不定的目光特意在数学课上把陈出叫出门，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看姚珊的热闹。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弄来两张讲座门票，打算带最得意的学生去看。</p>
“是吕炜的数学讲座，主题是二元二次方程组的解法，时间就在今天晚上。”站在教室门口，刘家俊顾忌经纪人的形象，极力压抑着从心底迫不及待地往上冒泡的喜悦。可是时高时低、不安分的眉毛泄露了他的兴奋，“我问过流程，讲座结束后会有半个小时的观众提问环节，华夏电视台全程直播，以后还会在各大地方台循环播放，这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你赶快去准备准备，哪怕争取到十几秒钟的时长也赚翻了。”</p>
吕炜是目前华夏国炙手可热的学术明星，他的讲座一票难求，更别提刘家俊手上这两张席位靠前的内部票，若非原主人档期冲突，还轮不到陈出捡漏。</p>
以前出道的明星中，不乏因高水平的讲座提问而赢得前辈青睐的先例，所以刘家俊对此非常重视。</p>
“你去把上回拍学校宣传视频的那套西装找出来穿。”他瞥了瞥陈出腿上眼熟的破洞牛仔裤，一脸嫌弃，“好好一个学生非得打扮地跟个乞丐似的，你也不怕丢人。”</p>
——看在刘家俊把唯一一个讲座名额给了他的份上，陈出决定暂时容忍他糟糕的品味。</p>
这破洞牛仔裤看起来不起眼，却仿照了时尚品牌泼剌达的最新涉及，裁剪样式饱受推崇。陈出和范国胜省吃俭用了大半个月才一人买了一条，穿上街回头率爆表，不晓得有多少同学羡慕，也只有刘家俊这种思想陈旧的“老年人”才会说它是破裤子。</p>
年轻人最喜欢标新立异，陈出直觉如果听刘家俊的话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去录电视节目，一定会成为永远都洗不清的污点。十五六的半大小伙身单体薄，骨骼还没定型，本身也穿不出西装的韵味，强行尝试只能落下个不伦不类的评价。</p>
陈出可不想功成名就后被网友们用“乡土、丑到爆”等词汇形容第一次讲座首秀，所以压根没搭理刘家俊的建议，选择了一款不容易出错的深色毛衣出镜。</p>
可是公众场合，不容易出错的衣服意味着容易撞衫。</p>
一不小心跟他穿了同款毛衣的姚珊示意艾米往陈出的方向看：“你想想办法，帮我弄件别的衣服来，穿一样的可不好看。”她的票是艾米准备的，主办方准备的座位表上印的是另外一个学术明星的名字，姚珊事先并不知道陈出也有份出席。</p>
还凑巧跟她穿了一样的毛衣。</p>
媒体最喜欢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姚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同班同学穿情侣衫出席讲座的消息十分吸引眼球。不入流的小偶像或许需要利用早恋的炒作争夺版面，但姚珊可不希望被媒体的借题发挥降低了格调。</p>
她是要当学术明星的人，并不愿意沦为靠恋情搏出位的网红。</p>
幸好她今天准备充分，提早进场，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个措手不及。</p>
离讲座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姚珊在陈出进门的瞬间就避出了礼堂，跑去边上的休息室一边喝咖啡一边等艾米送衣服过来。因为她反应迅速，陈出和刘家俊并没有注意到匆匆离场的姚珊，可是等她换上艾米新买的小礼服裙重新回到座位上时，陈出的眼睛都快看直了。</p>
姚家有权有势，能弄到讲座门票不算稀奇，但姚珊身上穿的香莱尔白黑裙是什么鬼？这裙子上个月才在时装秀上压过轴，上百万华夏币的天价，以姚珊世家名媛的身份，她总不可能穿一条A货来参加公众活动吧？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这么败家，她爸爸知道吗？</p>
想到自己衣柜里最值钱的泼剌达仿版牛仔裤，陈出感觉胸口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毛衣也是泼剌达仿版，不过制造商很聪明地抹掉了LOGO，任谁都挑不出他的错来。</p>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如果有钱，没人愿意披着山寨货出门。</p>
他与姚珊白天还是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同学，晚上听讲座时的座位却体现了社会地位的天壤之别。刘家俊四处求爹爹告奶奶，才勉强将陈出塞进了第十排靠墙的位置。可是姚珊什么都没做，却能轻轻松松拿到第一排正中的票，与一众已经出道的学术偶像一起坐在镜头的正前方。</p>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坐在姚珊左手边那位，是去年山北省奥考的冠军贾鹏飞，这段时间恰好在山南省作宣传，霖同广播电台恨不能将他的考试心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姚珊右手边的那位也不简单，虽然当年奥考的成绩不算突出，现在却是吕炜科研组里最得力的干将，在二元二次方程组领域很有见地。</p>
视线移到姚珊身后，第二排正中的黄金位置，坐着的居然不是任何有志于在学术界发展的偶像明星，而是姚珊的助理艾米，此刻正殷勤地拿着资料凑在姚珊耳边低声解说，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p>
恐怕即使她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吧！</p>
资源碾压绝大部分同龄人的姚珊不会明白，将这么好的一个位置让给助理坐是多么暴殄天物的行为。好似春运期间有人买到了紧俏的长途火车票，却让他的宠物狗躺在位置上作威作福一样，怎能不让周围勉力站立了几十个小时、双腿抽筋的旅客愤慨！</p>
刘家俊原本还想趁机与陈出说道说道讲座入场券的来之不易，借机突出自己的劳苦功高。可是一看姚珊和艾米的架势，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由自主地偃旗息鼓了。</p>
由于票源紧张，刘家俊虽然也进了场，但手持的却是连作为都没有的旁听票。按照主办方的规定，将陈出安顿好之后他就得去礼堂的侧门站着，一直到讲座结束为止。</p>
“你好好表现。”讲座马上就要开始，刘家俊抓住最后几分钟，不放心地叮嘱，“机会难得，呆会儿提问环节一开始你就举手，你人高，吕炜一定能很快看到你……”</p>
“行了行了，你去吧。”主持人已经在静场，能拿到前十排座位的都不是普通人，陈出不用细看就知道他是其中咖位最小的一个，偏偏刘家俊站在他边上磨磨蹭蹭，很容易引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p>
希望他们没听到刘家俊的那句“好好表现”，陈出无奈地想。吕炜的讲座受众广泛，傻子都知道这是次机会，但成名路上刀光剑影，苦功全在幕后，将“好好表现”摊到台面上讲未免落于下成。陈出敢打赌，如果就地采访，百分之九十九的观众都会告诉你他们是为了交流学术心得而来。时下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即使有心扬名也得藏着掖着，否则难免被人诟病。</p>
自古学者多清高，最见不得功利熏心的嘴脸。</p>
刘家俊并非完全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关心则乱，心态与送孩子入考场的家长一样焦灼难耐，总要唠叨几句才能安心。可是事实上，急着上战场的孩子哪会将父母嘴边那几句早就听腻了的叮嘱过心，大多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便罢。</p>
陈出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众目睽睽之下，刘家俊的老调常谈令他如坐针毡，逼地他使出“嗯嗯嗯”神功拼命点头。</p>
“你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保安该过来提醒了。”好容易打发走操碎了心的刘家俊，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p>
全场寂静。</p>
陈出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p>
“各位观众，各位来宾，各位远道而来的兄弟姐妹们，大家晚上好！”伴随着欢快的进行曲，主持人亲切的问候在耳边轻响。吕炜踩着满堂喝彩上台，潇洒利落地向观众鞠了一个极有诚意的躬：“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讲座……”</p>
像山洪爆发一般的掌声压过了吕炜的声音，欢呼和口哨如同欢乐球一般被抛起又落下，在人群中炸开，现场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