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医务室。</p>
姚珊面无表情地站在陈出身后, 沉默地看着护士给陈出消毒伤口。不过是脚踝轻微扭伤，在地球上只是擦点药水的小事故, 水蓝星的机器人医生却强烈建议拍X光片，说有可能会有骨折骨碎骨裂，引发严重的后遗症。</p>
简直匪夷所思。</p>
姚珊是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别说是扭到脚, 哪怕小时候被弟弟从二层楼的农民房里推下来, 也没见她后妈带她上医院。瘸腿的苦命娃被迫休了一礼拜学, 在家照样洗锅喂鸡割猪草, 一日三餐吃糠咽菜, 连个补偿性质的糖蛋都没见加。</p>
扭个脚就要住院详细检查什么的，确定不是为了给校医创收？</p>
最令姚珊意外的是, 陈出对医生的决定没有丝毫疑议, 他似乎已经被“严重的后遗症”占据了全部身心。</p>
在付费单上签完字, 陈出忧心忡忡地询问护士：“如果X光片拍出来情况不好，我是不是得动手术？上等医疗舱的脚骨手术，恐怕得自费上万华夏币吧，假如没恢复好, 我会瘸吗？”</p>
要不要这么怕死！姚珊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p>
真怀疑他摔坏的不是腿, 而是脑子。</p>
姚珊实在不耐烦与智障为伍, 独自躲到诊断室外透气。门边恰好站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医用机器人，嘴里轻轻哼唱有助于舒缓患者焦虑情绪的小夜曲，看到姚珊之后避开半步, 礼貌地向她问好。</p>
虽然曾经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过机器人医生，但这还是姚珊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体型与成年男性类似的功能性机器人。与三千年前性格各异的同类们不同，水蓝星上的机器人医生目光呆滞，表情木讷，即使被患者拳打脚踢也不避不闪，相当勤恳耐劳。</p>
如果没有明确的指令，他们就是一堆无声的金属，能在医务室惨白昏暗的灯光下沉默到地老天荒。</p>
姚珊倍感有趣，围着这只自投罗网的机器人医生左抚右摸，对方意料之外地配合，双腿并拢，昂首挺胸任调/戏，口中像台复读机一般不断轻喊：“雅/蠛/蝶，雅/蠛/蝶！”</p>
……这什么恶趣味！姚珊黑线，Ciri看不过去，忍不住用定向声波吐槽：“主人，你别再怀疑了，他如果是人工智能，早就该告你性/骚扰了，哪里还能任由你摸他大腿摸到现在。”</p>
有道理。</p>
姚珊松开搭在医生腿上的手，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外形帅气的机器人只是一台单纯意义上的人形医疗机，并不具备人工智能的智商。</p>
从技术角度上推测，姚珊认为它大概是二十一世纪二三十年代左右的产品。科学历史课教授曾有介绍，说那个时代的医用机器人交互技术刚刚初窥门径，只能按照内置的程序路线做出反应，就像按下收音机的开关就会播放广播一样，只有当患者在显示器上选定了感觉不适的身体部位时，它才会逐一比对常见病与患者症状，给出大致的诊断与治疗建议。</p>
如果患者的病情较为复杂，这种诊断未免太过粗糙，所以自从人类发明了医疗用人工智能后，具有过渡性质的人形医疗机就完成了历史使命，逐步退出了时代舞台。但因为其造价低廉，在一些经济落后的地区仍然时有使用。</p>
在水蓝星，山南省大概就可算作是经济落后地区了吧？姚珊天马行空地猜测。</p>
暴露了地方经济水平的机器人医生走进病房帮陈出拍X光片，收到了消息的刘家俊心急火燎地赶来骂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个平路都能摔跤，你咋不上天呢？要不是静花女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你在校门口摔跤的丑样就传到全国人民的眼皮子底下去了，你能不能给我省省心！”</p>
摊上这么个不消停的学员，经纪人也是心累。</p>
陈出不好意思辩白自己是因为手上拿了太多东西，又被人撞了才犯低级错误，低头乖乖挨训。</p>
收了大笔诊疗费的护士看不过去，秉着客户至上的原则为刚花了很多冤枉钱的上帝打圆场：“病人需要安静，大声吵闹会影响他的恢复。X光片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拿，现在机器人医生还不能完全确诊他的病症。刘经纪，你看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出去向院长汇报一下情况？”</p>
刚才机器人医生已经给出建议，哪怕片子出来一切正常，陈出也得住院观察两天。因为即使骨头没问题，其他像韧带、软组织挫伤之类的也需要静养。</p>
摔一跤闹到要住院观察的地步，比起娇弱的陈出，姚珊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活地太糙了。</p>
刘家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出两眼，耳提面命陈出好好在床上躺着，千万别再整出别的妖蛾子。</p>
姚珊原本以为等刘家俊接手之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谁知刘家俊公务繁忙，态度诚恳地请求姚珊继续看护陈出片刻：“我已经找好了陪床的护工，但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只能麻烦你了”。</p>
姚珊无从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家俊表情凝重地挥了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p>
留下姚珊一个人在病房里与陈出大眼瞪小眼。</p>
如果姚珊不是从头到尾围观了陈出受伤的全过程，仅凭刘家俊忧虑不安的神态和陈出紧紧拧起的眉头，一定会以为陈出小小年纪就得了不治之症。</p>
看得出来，刘家俊是真心实意地在为陈出担忧，难道扭伤在水蓝星是一种很严重的病？姚珊深感不可思议，干脆打开手机询问Ciri。</p>
反正与陈出目光相对也是相看两厌。</p>
因为有外人在，Ciri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卖萌，而是十分规矩地通过屏幕上的文字与姚珊交流，就像水蓝星上任何一只普通手机那样：“主人，摔跤是有可能会很严重的，除了医生说的骨折骨裂之类外，还可能会有其他损伤，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你小时候不是也不小心扭到，然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吗？我都查到你的诊疗记录了。”</p>
好像的确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过这桩事故？姚珊有些不确定地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