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应该是客观的, 但媒体总是自带立场。</p>
能被高院长委任进行今年欧几里德战队的首次采访, 媒体方自然与欧几里德关系良好, 据说是合作了十几年的老搭档，派出的记者是陈出的本家, 与刘家俊交情很不错, 一到酒店先不忙着干活, 拉着刘家俊的手心情激动地忆往昔峥嵘岁月。</p>
“老刘啊, 你怎么又胖了，这皱纹看着也多了不少，白头发都有了, 岁月不饶人呐。”陈主编靠文字吃饭，叙起旧来妙语连珠, 句句都是亮点, “想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还是个战战兢兢的毛小子，递我根烟手都打哆嗦，我记得特清楚，现在不会了吧？”</p>
当然不会了！刘家俊一阵无语。这位陈主编其实比他还小一岁，当年两人都是各自单位的新鲜人，被师傅带着一起合作了一个专访。刘家俊至今记得陈记者不会开录音笔时的手忙脚乱，但他不像陈记者那样爱挤兑人, 每年见面都得翻出旧账来打趣，“您就别埋汰我了，还是老规矩, 这五个孩子我就交给您了。他们脸皮薄，可不比我皮糙肉厚的，您关照着点儿！”</p>
“每年你都那么几句话，对我就这么不放心吗？”陈主编脸上乐呵呵的，看起来既和善又亲切，“要不是为了照看着点儿，我用得着亲自来嘛，我办事你还不放心？”</p>
“放心！当然放心！哎呀，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天生操心的命，惯爱嘱咐，没事也得说几句才放心，强迫症，强迫症！”刘家俊配合着笑，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陈主编的手里，“我们院长让我代他向您问好！”</p>
“唉唉！这是干什么！”陈主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把红包揣进了兜里，“你们呀，就是太客气了！”</p>
“应该的，应该的！”一个套路玩了十几年都没玩厌，刘家俊心里也是腻歪。但给红包是高院长早年就定下的基调，那时的欧几里德在帝都一点根基都没有，来参加一趟校际联赛报纸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高院长跑断了腿才搭上陈主编的上级，因为上赶着巴结，不得已给了红包。结果第一年给了，后面就成了惯例。</p>
这玩意儿和工资一样是刚性的，只能往上升，不能往下降，不然对方心里准得膈应。</p>
要不是为了这个红包，陈主编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做欧几里德这单生意：“罢，罢！好意我心领了，回头我请你们吃饭。这稿子你放心，一定给你整地妥妥的，包你满意！”</p>
“就等您这句话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去，喝酒去！”刘家俊拉着陈主编转战酒桌，陈主编目标达成，功成身退，留下一个陪着他来的实习记者任劳任怨地拿出采访稿和录音笔，在五位联赛队员对面坐定。</p>
“我姓钱，你们可以叫我小钱或者钱记者。”看上去与姚珊差不多年纪的实习记者盯着采访稿看了几秒，光速切入正题，“那我们现在就开始？”</p>
“嗯，好。”几个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队长陈出带头做了回答。</p>
“第一个问题，你们远道而来，对这次校际联赛有什么期望吗？”</p>
……</p>
问题都是事先沟通过的，中规中矩没有出彩之处，刘家俊早就拟好了标准答案提前发给了每个人。反正每年都有不同的学员来这里走一遭，陈出等人照本宣科，完全就只是走流程而已。</p>
“大致就这样了，谢谢你们的配合。”十分钟过后，钱记者站了起来，公事公办地与陈出握手，“我们的杂志是半月刊，这半个月的内容本来已经定稿，但陈主编特别关照，我抓紧点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付印，应该没有问题。”</p>
其实也只是一个杂志内页罢了，实际能被多少读者看到还是未知之数。</p>
不同于地球时期互联网分流实体阅读消费群的情况，水蓝星人普遍认为实体书才是深度阅读的最佳载体。他们重视学术，所以只要不是穷地揭不开锅，哪怕是为了附庸风雅也会订阅一至两份报纸杂志追踪学术圈动态。特别是有未成年子女的家庭，由于实体书对视力的影响较小，家长总会积极地鼓励孩子远离网络，从报纸杂志中汲取知识。</p>
在全民阅读的氛围下，一份有影响力的杂志发行量能轻松上亿。陈主编家的杂志社在帝都也算老字号了，虽然在它百余年的历史里从未有机会跻身一流，但数千万份的订阅量也足以令它自傲。</p>
可是，最近几年也许因为杂志定位出了问题，杂志社致力于发家致富，一味发关系稿降低了格调，使得读者群急剧萎缩，一年不如一年。官方公布的订阅量依然落在八百万至一千万的区间上，但是其中有多少水份就见仁见智了。至少根据艾米的推算，实际读者只有一两百万左右，还得刨除许多买完杂志放上书架就了事的图书馆和学校，下坡路走得风风火火。</p>
“你就先去打个酱油，毕竟是联赛战队的第一次团队采访，搞特殊化不去参加总归不好。”姚珊想到在帝都火车站分手时艾米的建议，默默旁观陈出将钱记者送出门。</p>
姚家自有宣传渠道，而且完全不需要当面采访这么麻烦。比较常见的宣传模式是记者与艾米以电子邮件的形式事先沟通，只要在最后成稿发出前给姚珊过目即可，方便高效。像今天这种正儿八经见面约谈的老派做法，通常只有在需要拍照上插图的时候才用得上，或者是像陈主编这样的人精，单纯为了红包来跑一趟，以便让金钱交易看起来不那么赤/裸/裸。</p>
“不知道刘经纪的红包里塞了多少钱，看厚度，我觉得不少于一千华夏币。这么多钱，只换来十分钟的对台词，记者的态度还不阴不阳的，这钱也太好赚了。”范国胜站在门口目送着钱记者的自行车骑远，心疼钱心疼地胃都疼了。</p>
“能有十分钟就知足吧。”在真人秀拍摄中见识过行业潜/规/则的吴蕊红见怪不怪，“拿红包的是陈主编，干活的却是钱记者，党领导的吃香喝辣，她却得漏夜赶稿，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连打个车都舍不得，还得辛辛苦苦骑车回家。听她口音不像帝都人，所以很可能住在出租屋，换你你也有脾气。”</p>
“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她人还算不错的了。”范国胜将心比心，自认受不了别人吃肉他连汤都喝不上的日子，“哎，我说，刘经纪是不是没料到采访这么快就结束，我们怎么回酒店？他那边这会儿可能连菜都还没上呢吧？”</p>
“哦，他给了我酒店地址，让我们自己回去。”严正茂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酒店名片，陈出接过来拿出手机一查，发现距离他们有两公里的距离。</p>
“要不，打车？”范国胜掏出手机搜了搜叫车软件，“XX!从这里打车到酒店居然要五十四个华夏币，抢钱吗？帝都物价怎么这么贵，在霖同只要二十几块钱！”虽然他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但为了泡妞也是打肿脸充过胖子的，两市价格一比较就觉得很不划算。</p>
陈出没好气道：“打什么车！你问问严正茂，刘家俊给他留钱了吗？”</p>
明明他才是队长，刘家俊要不是心虚就该把名片交给他。他一定是怕陈出讨要打车费才拣了严正茂这只软柿子捏，心思之龌龊令人发指。</p>
“什么，没留钱？”范国胜惊地一蹦三尺高，“不会吧，他难道打算让我们这帮穷光蛋自掏腰包？我先申明，我没钱!我现在口袋里只有两百多华夏币，我还得靠它在帝都混到联赛结束呢！”</p>
不仅是他，除了姚珊，其他三个队员也都穷地叮当响，几个人合计了半天也没舍得一人十几块钱的打车费，决定徒步走路去宾馆，美其名曰锻炼身体。</p>
谢天谢地行李已经被刘家俊先行安排回了宾馆，不然拖着行李箱走两公里路，以他们的脚程，到宾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p>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回家住。”姚珊本来就是帝都人，没理由有家不回，却在外头住宾馆。以刘家俊的抠门，她估计那所谓的宾馆最多也就只有街边小招待所的水准。</p>
不过，宾馆再差也只需要将就一晚。由于赛程安排密集，参赛学员在联赛开幕式后会直接入住联赛村，直到比赛结束后才会“出关”。</p>
“哎，还是你好，能够回家住，实在是太幸福了。”范国胜表达了一番羡慕嫉妒恨之情，思维极其跳跃地转移到了姚家老宅的装修风格上，“听说是仿照地球时期老北京的紫禁城建造的，一共用了二十几吨的木料。啧啧，这也就是《植被保护法》实施之前才能建地起来的豪宅了，搁在现在，根本不可能。”</p>
姚珊纠正：“没有紫禁城那么夸张，只有地球古代的宅院那么大，而且也不是纯木料的，木料容易蛀。”</p>
已经是两三千年历史的老房子了，如果全用木材，每年的修缮将会是项大工程。所以，姚家老宅也采用了不少其他建材，只不过设计师独具匠心，外观上能够以假乱真。</p>
“那也很厉害！”范国胜不遗余力地把姚氏祖宅夸地天上有地上无，很努力才忍住没有提出让姚珊带去参观的要求，佯装淡定地与姚珊挥手告别。</p>
“唉，我也好想去见识一下大世家的豪宅啊。”他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姚珊离去的方向，无限失望地叹出一口气，正好喷在陈出的脸上。</p>
陈出：“滚！”</p>
被骂了！范国胜一缩脑袋，赶在陈出大发脾气之前就远离了大魔王，独自一人躲去墙角画圈圈去了。</p>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暮影微凉~Nxy的地雷，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学校，祝学习顺利！同时感谢爱连灌溉的营养液，现在应该也勉强能算“下午”更了吧？么么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