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用这个』。我刚刚射出一箭,让又一个盗匪从半空中摔下,便听到王师傅在我耳边传来的声音。而那名盗匪,虽然因为竹箭威力以及盗匪们越来越靠近地面的关系使他只伤未死,但好歹段时间内却也算是消灭了其战斗力。
我顺着声音向王师傅看去,见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先前还在两个护卫手里的弓箭。所有的箭只都汇聚在一个箭囊里,和着一把弓被王师傅一并推到我手里。
我只是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是』。
护卫们的弓虽然也不是什么上等好弓,但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弓了,而不是我自制的被护卫们笑称为过家家的小孩子玩意儿。而箭囊里的箭只也全部都是带有铁箭头的箭只,威力惊人,更不是我自己的竹箭可比。
拿到这副趁手的家伙,我的底气瞬时足了起来,抬手搭弓,连射三箭,连中三名盗匪。至于那个刀疤脸的盗匪我是没打算继续去射他了,因为我也算看了出来,这厮的武功恐怕是这群盗匪中的佼佼者,说不定还是最好的。虽然我的箭法不错,但是却每次都会被他闪过去。即使用箭去射他,也是浪费箭只,徒劳无功,还不如多杀伤几个普通盗匪,尽量削减敌方的战斗力。
那三名被我射中的盗匪纷纷从绳索上落下,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因为他们全部被我一箭射中了脖颈,鲜血在半空中喷了出来,无比鲜艳,让我心中一震,竟有一种呕吐感。
事实上我之所以射这些盗匪的脖子,全是因为他们一直嚷嚷着什么『杀光他们』之类的话,这些恶狼嚎叫一般的声音让我觉得心里发寒。尤其是想到如果被他们逮到真正会有的后果,我便更是惧怕。所以我便下意识的将箭对准了他们的脖子。而且那三个倒霉鬼也都是众盗匪们里面叫嚷的最凶的三名。
至于那名刀疤脸,从喊出那一声之后,便再没出过声,只是身法极快的下降。所以不在此列。
那些盗匪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心思,只是见到他们的弟兄瞬时间被我连毙三人,还都是嚷嚷的最凶的那三个。于是便立时都闭了嘴不敢再出声,生怕自己做了下一个倒霉鬼。估计都以为我刚刚的三箭是在示威吧,而他们哪里知道我那三箭不过是色厉内荏,心虚胆寒下的杰作呢。
而护卫们见我连发神威也都是精神大震,重新恢复了些许斗志。所有人里只有离我最近的王师傅清楚看到了我脸上的苍白。
在我连发三箭的过程里,刀疤脸和几个盗匪已经从山壁落到实地,他们在距离地面还有十数尺的时候便纷纷施展轻身功夫径自跃了下来,而且借着落地前在山壁上最后的一蹬,借力之下整个人威力甚急的便向我们的护卫圈子扑了过来。不止如此,在刀疤脸和那几个先落地的盗匪恶狠狠的向我们杀来的同时,其他的还在山壁上的盗匪们也纷纷到了他们可以施展轻身功夫的位置,也陆续鱼贯而下,跟着向我们杀来。
眼看刀疤脸等数人已经要扑到我们的护卫圈,只听王师傅又是一声高喝:『杀』。
于是随着王师傅的这声高喝,还能行动的护卫们也都纷纷发出一声大喝『杀』然后向着刀疤脸他们迎了上去。
刀疤脸们恶狠狠的扑过来,护卫们也同样恶狠狠的扑过去,惨烈的厮杀即将展开,我脸色发白,险些手里的弓都要垂下。心里竟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希望这一切我原本极其盼望的场面都只是一场梦境,待我醒来便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耳边是母亲唤我起床的声音。
但很显然并不是这样,这一切并不是什么有些过分真实的噩梦,而压根就是真实。所以我只能面色苍白的看着一切发生,并且身在其中。
『小子,你不是一直想做英雄吗?你想成为的那种英雄都是这样刀里火里滚出来的,你要想做他们那样的人物,今天就是你的机会。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尿裤子,别说做英雄,哼,命都得送这儿。所以你小子最好给我出息点』或许是因为一直都注意着我的脸色,王师傅在冲上去厮杀之前,先狠狠的把已经快出入痴呆状态的我扇了一巴掌,把我扇醒过来,然后便是冷冷的教训道。
我刹时一愣,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从袭击开始到现在双方都已经即将短兵相接的此刻,我终于第一次清醒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正在遭遇什么,将要面对什么。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回复王师傅,我便看见他像一只猎豹一样迅猛矫捷的冲了出去,只奔盗匪中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
然后我才发现,其实他在教训我的时候,就压根看也没看我,只是双手紧握着朴刀,恶狠狠的瞪着前面即将短兵相接的双方。在他冲出去的瞬间,我向他看去,只感觉他双目都要喷出火来。
我被王师傅扇醒时,盗匪们已经几乎都已经落了地,正纷纷向商队冲杀而来。而这时候,商队的马车却连货物都还没全部抛出,商人和伙计们忙忙乱乱的只能尽力增加着速度。
而当我再次举起弓的时候,最先冲出去的护卫们已经和刀疤脸等盗匪交上了手。正如我所料,这个刀疤脸的武功高强,远远在其他众盗匪之上。对上其他盗匪的护卫们还能勉强支撑,而对上这刀疤脸的护卫却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没走过便被砍倒在地。而那名倒下的护卫据我所知已经是商队护卫中的佼佼者,也是最初遇袭时躲过攻击毫发无伤的四人之一。
那名护卫倒下之后,刀疤脸像只呲牙咧嘴的野兽一样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杀光他们』。然后便恶狠狠的向我瞪了一眼我的方向,径直向我杀来。幸亏此刻王师傅已经迎了上去,否则估摸着下一刻我就会步了那名被刀疤脸第一个斩杀的护卫的后尘了。
由于盗匪们都已经落了地,我再想将他们像靶子一样射杀已经基本不可能,所以我也只能尽力杀伤敌人,张弓搭箭,随意射向冲的最前的敌人,也只是试图迟滞他们的攻势。
说时迟,那时快,很快战斗便已经全面展开。我们残存的不足十名护卫与盗匪们全面接触,几乎都是被人以众敌寡,加上大部分护卫事前便已经受伤,形势在顷刻间便变得危在旦夕。
此刻我的弓箭几乎已经顾不得杀伤敌人,而是完全变成了支援的工具,哪里危急便向哪里射去。
盗匪们自然不会放过我,我是第一个给他们造成了伤亡的人,而且现在又一直给他们增加麻烦,他们心下自然对我恨的咬牙切齿。尤其是山壁旁边现在还躺着的三具死状凄惨让我自己都为之胆寒的尸体,更是让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无比凶狠。
几乎是在全面战斗展开的同一时间,盗匪们一面分出大部分人马与护卫们厮杀,一方面十几人便恶狠狠的向我径直扑来。而原本我身边的保护神王师傅此刻却有被刀疤脸牵制住了,我身边除了一把朴刀,已无其他。
盗匪们如狼似虎,手里举着杀人利器,嘴里还嚷嚷着:『宰了这小杂种,给死了的弟兄报仇』。
但我此刻已经不再如最初一般惊慌失措了,即使是十几个恶汉正在向我扑来。
我已经被王师傅那一巴掌扇醒了,清醒的明白此刻的形势。所以,怕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奋力杀敌,极力求生。
十几个向我扑来的盗匪在半路上便被我撂倒一个。而很明显的,在这个盗匪捂着脖子倒地的瞬间剩下的盗匪们都被我彻底激怒了。于是他们嘴里哇哇叫着更加凶狠的向我扑来。而事实上在此刻的距离下,我也只够时间射出刚刚的一箭。
所以,盗匪们这次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向我杀来了,他们满心想着的都是怎样把我剁成碎片,这一点我从他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到。
我能怎么办呢?我一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边已经一只手拿起了就放在我身旁的朴刀,同样让自己表情凶狠的瞪着那些向我冲来的盗匪。
甚至,我直盯盯的盯着那个捂着脖子正倒下的盗匪的脖子,那里鲜艳的红色正肆意的涂抹它周遭的空间。我盯着那红色,眼睛也开始变得血红。
然后,一声呐喊:『杀』。然后挥舞手里的兵器正对着盗匪们冲了上去。
但那声『杀』却不是我喊出来的,冲上去的也不是我。
我往旁边一看,才发现是那帮原本还在和商人们一起为马车转向的小伙计们,他们手里举着商队本来就有为他们配备的朴刀,带着满脸的恐惧向着那群虎狼迎了上去。
这些小伙计们几乎都不会武功,他们在商队的职责只负责运送货物。商队为他们配备的武器也只是以备不时只需,几乎都只是当那是摆设。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有要用上这些武器的一天。
但此刻,这些不通武功的小伙计们就这么挥舞着他们原本以为绝没可能用上的杀人工具冲上去了。而原本准备迎上去的我却反而愣在原地。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在刚刚遇袭时推了我一把提醒我射击盗匪的小伙计正冲我身边冲过去。他在冲过去的瞬间冲我大声喊道:『你先别上去,你再用弓箭射他几个,我们先去为你挡着』。
都知道我的箭法好,我也知道我的箭法好。都知道我用弓箭能够起到的作用最大,我也知道我用弓箭能够起的作用最大。于是,为了给我多争取时间能多杀几个盗匪,也为后面正在准备逃生工具的商人们争取时间。这群一点武功也不懂,其中甚至有部分人是第一次拿起武器的小伙计们就这么冲了上去,向着几乎是十死无生的结局冲了上去。
我咬着牙,眼里含着泪,放下了拿起的朴刀,又一次张弓搭箭。
我的速度更快了,箭射出去的也越加狠辣了。
不到三十个盗匪被不到二十来人的护卫和伙计们牵制着,被我用我的夺命箭联合牵制着,居然硬生生使原本会一触即溃的战斗变成了胶着。
护卫们毕竟身有武功,虽然大部分有伤在身,但与数目几乎同等的盗匪们厮杀却也勉强还能维持。而小伙计们在我的弓箭支援下居然也愣生生与那十来名盗匪打的有声有色。战况一时陷入僵局。
虽然我们仍然处于劣势,而且彻底败灭也只是迟早的事。但至少后来的十几名商人却有了可以脱险的机会。而事实上,护卫和小伙计们的拼死奋战也不过就是为了尽人事听天命争取能让这十几人逃走。
或许有人会疑惑,莫非这些护卫和小伙计们都如此忠心么?生死关头竟然一心护卫这些商人,甚至不惜以死奋战。
但是事实上其实之所以会这样并无关忠心。护卫和小伙计们的选择只不过是因为形势所逼,只能如此,而且这也是履行自己的义务。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护卫还是小伙计逃出去都没有商人们脱逃的意义大。首先商人们本来就是雇主,雇佣护卫和伙计原本就有保护自己周全的意思,其次商人们脱离生天后可以对阵亡的护卫与伙计加以抚恤,不会使死者白死,死后亲人还无所依。
后来我才知道,江湖上本就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针对我们此刻遇到的这种境况的。即,若是商队遇伏,形势危急,商队护卫和随行伙计都必须奋力死战,掩护雇主逃生。若雇主最终得免于死,逃回生天之后自得对死难者家属优待抚恤,以慰其灵。
而在战况进入胶着状态的时候,商人们终于已经将排在车队后面的几辆马车上的货物都腾空,并且调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