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城墙已经只剩下五六里地的时候，队形依然没有散乱开来。
杨白发扭头道，“他怎么会比我们醒得晚，还没到吗？！”
在十个字的时间里，将音量拔高到了极限，化为震彻夜空的一声烈吟。
那是咒语，也不是咒语，只是捻章摘句，随口一造的诗词，但却是当年，白王爷感受到尸变源头之时的慨叹。
但神魄入体的高手，根本不会因为饮酒而迷醉，张安寿要喝，也没谁会去计较。
明明是灰黑色，但又完全不影响人的视线，灰黑且透明，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就在这一首祭词的时间里，正常的月色，已经无法传达到大地上。
与之相反，城墙下的活尸却格外亢奋起来，叠着人墙就往城墙上爬，更是在不断的挖掘、扒扯、撞击城墙砖石。
他本人也在西部雄关之中，只不过既有苍天之眸，又跟五脏庙缔结了稳定的联系，那种心悸的影响，比其余所有人都缓了一拍。
这些银甲刀斧手，终究不是寻常轻甲精兵所能媲美，即使身上已有一些被咬伤撕伤的地方，依然抓住了机会，奔上城墙。
“苍天意志固然因广博而懵懂，却也有着无所不容的大优势……”
但为了把握住时机，那么一点遗憾和隐患，白王爷轻易的便从心中抹去。
以往每一次，那些青黑色的尸潮靠近城墙的时候，就像是在坑洼不平，厚薄不一的劣质纸张上蔓延开来的墨汁。
白王爷注视着夜空，咏叹的声调并不高，但一字更比一字长，蓦然恍惚之间，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已经遍传四野。
张安寿聚精会神，扫视着战场，不敢放过一点异常征兆。
“武德王！”
按照流程，传令官还是过来准备向张安寿请示一句。
半在现实，半在梦中，人是全然的清醒，感受到的却是梦一样的瑰奇空灵。
夜空中，因此有无色模糊的轮廓，隐约浮现，如同天刀斩落的峡谷，如同地热上涌的沼泽，如同人心六种面貌，如同玄阴冰月，周边的六颗星辰。
钢铁的框架，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效果，黑色的电流在高台和八座高塔之上不断的闪烁，萦绕着，逡巡不去。
正常的气体，其实也是由实质的微粒组成，只不过单个结构非常细小，人体察觉不出来。
成百上千的无色意象，恢宏庞大，一闪即逝，走马观花般，循环浮动着，形成涌动的元气，抗拒着城外的尸魔元能。
直到他眼中的整轮明月，全部浸透在湿润的血光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习惯了那些白天也来，晚上也来，多的时候也来，少的时候也来，无休无止，不断进犯城关，又次次都被击退的活尸。
第一层殿堂之上，再垒加四辆战车，又拼成了第二层大殿。
天空上的响动，回应着白王爷的呼唤。
城墙上的众人，虽然受到庇护，仍然被这样的声势震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更惹人瞩目的是，在那些战车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驾车的人直接斩断绳索，放任骏马奔驰而走，战车倾斜坠地滑行。
而那种灰色气流，却是无实体的存在，跟天地元气一样，是纯粹的元能。
但那又并不属于大自然固有的天地元气，恐怕是尸变源头运炼而生的尸魔元能之气。
历代一切生灵的记录，都在众生梦境之海中，都在苍天意志的照耀下。
甚至有天狼昂首，猛虎咆哮，文士唱诗，武夫举拳，神龙见首不见尾。
从他来到这里时，就也已经是此界苍生之一！
相隔数里，城墙之上的张安寿，眼睁睁看着那八塔一台，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建造起来。
杜文通拄着长矛，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有刚刚惊醒的百姓，向窗外看去的时候，仿佛瞥见了自己和自己的邻居。
但是，战场的生活，是最能让人感到时间漫长的方式之一。
也有人看见了自己的教头，梦境中的新朋友，据说是来自其他城池，来自渤海之滨。
董灵儿还主动请缨，亲自出去过一趟，遭遇极大凶险，要不是杜文通直接带了焚天宝玉赶到救援，恐怕都难以回返。
从望见长安诸城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待这些战车完工，踏上战场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