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思忖着,方才有了些倦意,就听衣袂挂风之声。黛玉先是一喜,又面现嗔色。
二人顿时笑个不停。待须臾,袭人便揉着肩膀道:“今儿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得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说着便走了。
又见月色下黛玉那嫽俏容颜,心下动容,便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在其额头噙了下。
说话间蹑足到得箱笼左近,轻轻掀开,翻找一番,自内中寻了个汗巾子出来。回身塞给李惟俭,低声道:“做了两条,独这个还能瞧得过去,你若不嫌弃,就……”
“哈?”李惟俭纳罕道:“我是想妹妹了……妹妹吃醋了不成?”
“哈?”
迎着夏日和煦晚风,湘云心下愉悦,蜂腰扭动,两条长腿猛蹬,只觉俭四哥果然是个好的,就算……就算来日打自己几回,想来也是无妨。就是不知俭四哥那里还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儿。
半晌,这才说起别院消暑事宜,黛玉满口应承。
姑侄二人一问一答,王熙凤半点磕巴也不曾打过。直听得吃瓜的薛姨妈啧啧称奇,好半晌待二人说过,这才赞道:“你们只听凤丫头的嘴,倒像倒了核桃车似的,只听他的帐也清楚,理也公道。”
李惟俭便没多说,只牵了她的手往内宅里走。他心下分明,傅秋芳这等聪慧女子,一招大权在握,又怎会割舍的开?牢骚、抱怨几句,不过是示弱以博自己垂怜罢了。
黛玉心知肚明,这是想着给俭四哥留门,因是又数落了雪雁几句,她这才关门闭户。
李惟俭就道:“说是小佛郎机人自新大陆得了的新鲜鱼,夜里会发光。前儿我瞧着新鲜就买了几尾,又寻匠人做了个鱼缸,一并给妹妹送来。”
宝钗道:“嗳哟,好鲜亮活计!这是谁的,也值得费这么大工夫?”
“嘿!”李惟俭顿时起身,将包裹的包袱皮剥开,露出一下底平整,上头浑圆的玻璃罐子来,黛玉借着月光瞥了眼,便见两点荧绿徜徉其间,好似又有四叶花瓣铺在水面。
黛玉顿时欣喜不已,忙问:“这是……鱼?”
黛玉便仰头含情道:“左右我也闲得慌,且给你做……我心甘情愿呢。”
待半晌安静下来,黛玉便与雪雁坐在暖阁炕头,瞧着桌案上的玻璃鱼缸。那两条荧绿的鱼儿徜徉游动、追逐嬉戏,不觉心中便好生惬意。
李惟俭便笑问:“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又略略说了李纹、李绮姊妹下帖子之事,王夫人无可无不可,盖因宝玉这会子棒疮未愈,就算想去也去不成。至于三姑娘探春,那不过是她拿来做嫡母样子,扮母慈女孝的工具人罢了。
略略思量,王夫人应下,又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月例的丫鬟?”
此时天色还早,王熙凤也不急着去寻贾母言说,而是先行去了王夫人院儿。
青石路上偶有凸起,颠得湘云惊呼一声,车把歪歪扭扭,好半晌又扶正,直把翠缕、映雪吓了个半死。紧忙提气又追,那湘云又咯咯咯笑着,加速往怡红院而去。
李惟俭便道:“我想着妹妹怕是不喜那自行车……待过一阵子,我将那车改改,如此赶上风雪,妹妹也能在房里运动一番了。”
笑过了,湘云忽而一惊,扯着黛玉出来,到了无人处才蹙眉道:“宝姐姐……怎地这样?”
薛姨妈笑道:“说得何尝错,只是你慢些说岂不省力。”
湘云懵懂着看过来,问道:“怎地?我又说错了不成?”
宝钗只顾看着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刚刚的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得拿起针来替她代刺。
李纹便笑道:“是呢,那富商憋闷了半晌,这才带头叫好。过后家中过寿,却再也不敢请唐寅来了。”
黛玉乜斜白了其一眼:“我又不曾多心,偏伱把我想成了小性儿的。”
潇湘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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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便笑道:“方才读到唐寅,二姑娘就说了个趣谈。”
映雪四下观量,那翠缕心领神会,赶忙去把着门。映雪扯了湘云去到里间,说道:“哪里就那么巧了?宝二爷衔玉而生,她就得了个癞头和尚送的金项圈,且上头的吉祥话刚好与宝二爷的玉能对上?”
李惟俭感叹道:“外城还是逼仄了些,拆分搬迁也在情理之中。且此事也不用急,慢慢来就是了。你若累了,不若多在家中歇息几日。”
李惟俭接过晴雯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落座道:“这却未见得,不知是哪一则?”
紫鹃与雪雁彼此对视了好几眼,雪雁便拖延着迟迟不曾关门。
又暗自思忖,那赵姨娘素来都是个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货色,给她补了银钱,料想转头又会闹腾起来。左右也闹腾不到自己,何乐而不为?
因是便道:“想是下头婆子克扣了?回头儿我去问过,这账目可不好乱了。”
只怕那赵姨娘四处传闲话,王夫人借此挑拨自己又去对付那赵姨娘。王熙凤心下暗忖,只怕如今王夫人心中更恨赵姨娘才是——先是下毒,如今又有贾环挑唆,让宝玉挨了板子。
傅秋芳就蹙眉道:“老爷还说呢,好好儿的厂子要分出去几块,锅炉厂、弹簧厂、特种钢厂、机械加工厂,拆来拆去,外城就剩下的总装厂,余下的都要往外搬。
因着撞破滴翠亭构陷之事,此时黛玉业已看透宝钗,她性子却也不是背后说人坏话儿的,因是便笑道:“果然不知?”
映雪便道:“若果然姻缘天定,她又何苦私底下打发丫鬟编排林姑娘小性儿,又说姑娘——”
银铃般的笑声洒落,黛玉倚门观量,便见湘云单手握把,一腿踩在小径一方石块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嚷道:“林妹妹,看我这车如何?”
映雪嗤的一声就笑了。
王熙凤也不客气,饮了一盏茶才笑道:“东面两个姑娘下了帖子,邀咱们家中的姑娘一道儿去俭兄弟的别院避暑,云丫头你可要去啊?”
“我自然是……是……”湘云只是娇憨,懒得用心思算计,又不是傻,顿时就明白王熙凤话中揶揄之意。霎时间嗫嚅垂首,一张脸儿转瞬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