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不称奇,黛玉更是过来扯了宝琴,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黛玉本就是个怜花惜草的性儿,潇湘馆里有一窝大燕子,每日她都叮嘱了紫鹃、雪雁莫要放下纱帘,免得大燕子进不来再饿着小燕子。
第三阙出来,湘云诵道:“罗衣初换旧轻绡,一瓣心香手自烧。不解离愁栽豆蔻,为听骤雨种芭蕉。银钩字细书清楚,红烛风微影动摇。赋到秋声人意懒,已涼天气乍长宵。”
湘云就故作吃味道:“这花钿儿我知道,可是姑祖母压箱底儿的宝贝,这般疼林妹妹也不见给了她,偏给了伱,可见老太太是真疼你。”
宝琴将谷子洒在母鸡身前,随即探手自母鸡身下取了鸡蛋来。一枚、两枚,转眼将四枚尽数掏了出来。
香菱观量李惟俭神色,见其只是盯着书册,便笑道:“也是奇了,这般奇女子,四爷竟不想着去瞧一瞧?”
湘云得意道:“这算什么,怡红院里两只仙鹤都极听琴妹妹的话呢。”
宝姐姐又是一阵心累。她在金陵也见过世家纨绔,可不过是飞鹰走马、依红偎绿,人虽不上进,却也不曾闯下大祸来。
迎春就道:“还能如何?几个丫头各自出了闺词留韵,为难琴妹妹呢。”
顽笑一阵,香菱又见识了宝琴‘招蜂引蝶’‘控鹤伏虎’之能,顿时惊奇不已。待下晌回返竟陵伯府,恰逢李惟俭回返,便叽叽喳喳围着李惟俭好一通念叨。
薛小妹也不推却,笑着继续落墨。
薛蝌重新落座,李惟俭又问起江南情形,薛蝌事无巨细,一一作答。
因是宝钗略略放下心事,虽说如今把柄落在凤丫头手里,可总有转圜之机。至不济,来日顺着凤丫头之意就是了。
“四爷,琴姑娘还有奇技,不拘是猫儿、狗儿,但凡飞禽走兽,招手既来,且好似能听懂琴姑娘说话一般。真真儿是玄奇!”
笑着与李惟俭颔首,香菱提了裙裾,过得木桥,与守门的婆子言语一声,随即进得大观园里。
虽如此,他心下却不急切,只瞧着香菱道:“难得有姑娘入了你的眼,既如此,往后不妨与琴姑娘多往来着。”
碧月答应了,自有小丫鬟送了谷子来。宝琴捧了一小捧,与那老母鸡道:“又没公鸡踩蛋,你孵了也是白孵,不如咱们换换,我用米换你的蛋可好?”
寻思左右无事,李惟俭便离了西路园,朝会芳园寻去。自登仙阁左近角门入内,转过悦椿楼,遥遥便见晴雯等正在凝曦轩左近叫着‘大将军’。
因着锅驼机之故,省去了不少人工,各色织造物比照往年便宜了两成还多。饶是如此,那帮子士绅一边厢埋怨不休,一边厢加紧自京师订购锅驼机,织场一个接一个地开将起来。
说过好的,那薛蝌又道:“只是如今织户怨言颇多。因着锅驼机之故,如今各处织场只要好手,那手艺差的便没了生计。听闻三月里松江闹了一场,其后被官府弹压下来。在下担心,长此以往会引得江南生变。”
众人一并笑将起来,宝钗也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说来,可曾序过庚齿了?”
李惟俭蹙眉道:“春日里不是方才给大将军寻了个母猫吗?”
饶是以李惟俭的心性,这会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听晴雯方才说完,起身负手往外便走。
母女二人默然半晌,薛姨妈就道:“我昨儿回来的迟了,薛蝌这才没登门。约莫着,今儿怎也要登门了。我的儿,咱们须得想想如何应对。”
宝钗没应声,起身落座梳妆台前,寻了根金簪来,莺儿赶忙抢过为其插上。主仆二人也不言语,须臾便出得蘅芜苑,出了大观园,朝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
傅秋芳白了其一眼,道:“我还能如何?顺着兄长,只怕给老爷惹来麻烦。如今不过是拿话哄了他,免得他没了心气儿再想不开。”
黛玉乜斜一眼,笑道:“我可不敢与琴妹妹比……只怕啊,就只能比得过云丫头了。”
湘云也来搂着宝琴道:“小娘子好手段,我都想抢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了。”
琥珀也不急着回话儿,只在一旁用心记忆,又催促道:“琴姑娘还剩下一阙呢。”
宝钗就道:“妈妈昨儿不是拿定了心思吗?待哥哥娶了夏家女,从嫁妆里分出一笔给二房就是了。”
黛玉瞧其情形,就笑道:“你才学了多咱?有才情在,过上三两年,说不得连我都比不过你呢。”
宝琴仔细观量,却见那猫儿头顶一块与尾巴都是墨黑的,她也不曾读过相猫经,只觉这猫儿生得好生别致,因是便连连招手:“你是谁家的猫儿?可瞧见打闹的一猫一狗?”
薛蝌心下暗忖,若李惟俭出面,这婚事只怕就要成了,到时候又如何将小妹送进竟陵伯府?
甫一听闻那薛小妹是人间绝色,又品貌上佳,李惟俭不免动了心思。
薛姨妈就道:“你们都下去,不用伺候了。”
如今是我家奶奶养着,每日给些剩菜剩饭,余下光景都任凭它们两个四下打闹。”
转念宝钗又道:“妈妈可曾好生与哥哥说了?”
“原来如此。”
想起方才薛姨妈的窘态,傅秋芳暗自警醒,她那嫂子本就是个拎不清的,不拘她如何作想,总要快刀斩乱麻将此人打发了才是。
当下丫鬟送来笔墨,众人散落围观,便见薛小妹洒然落座,提笔落墨。
想到此节,宝姐姐心下酸涩不已。她为了薛家抛却万千,连当日那心中的涟漪都强行压下,时常服用冷香丸压制心火,可到头儿来得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哦?”
红玉乐不可支道:“还说呢,刚开始两个猫儿还极亲近,夜里大将军也不乱叫了。可不知怎地,待一入夏,那大将军就发了性子,有事儿没事儿寻了那猫儿就打。那猫儿吃受不住,前几日就跑丢了。”
江南本就是繁华之地,因着水泥务,水患少了许多,各处织场星罗棋布,自松江一路绵延到苏州,为赶海贸之期,常有织场挑了煤油灯日夜赶工,去岁苏州月余光景不见星辰,一时间引为奇谈。
傅秋芳还不曾归来,只红玉在家中处置庶务。李惟俭在书房略略休憩片刻,便有仆役来报:“老爷,薛蝌求见。”
那女子上身穿着银红菊花纹样镶领粉色断面交领长袄,下身是一袭朱红长裙,身形曼妙,看得李惟俭不由得放慢脚步。
薛蝌忙道:“此事在下处置就好,不劳伯爷出手。”
过得半晌,香菱抱着大将军回返,眼见李惟俭正与晴雯观量水中游鱼,香菱便道:“四爷猜猜我方才瞧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