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到得书房前,便见晴雯自内中出来。两人迎面撞见,晴雯瞥了眼宝琴提着的食盒就笑道:“方才给四爷揉捏了一番,正巧四爷说想吃些点心,琴姑娘就送了过来。这食盒里是什么?”
晴雯顿时好一阵无语。那书房本就是她与香菱的自留地,余下的琇莹、红玉甚至傅秋芳都极少光顾,说来也算是家中的潜规则。
晴雯眼见宝琴眸中清澈,又念及其年岁比自己小了许多,不由得心下动容。想着多个琴姑娘,料想也无妨?
临了忽而蹙眉,说道:“旁的都好说,四爷合口的能吃,不合口也能吃个饱。独有一样,四爷极不喜旁人进书房。”顿了顿,又道:“早前有个赖尚文,原本是宁国府的仆役,求到我跟前来要来家中当差。我本来没应承,不想四爷知道了,怕我为难便准了此事。”
到底是没出阁的女儿家,宝琴当下为难起来,不敢作答。
宝琴笑着道:“是了,姐姐是要让地方了。”
宝姐姐与迎春见过去,笑着问道:“二姐姐这是往哪儿去?”
宝钗愈发心痛!眼见宝琴一副天真烂漫的情形,便知此事十之七八是真的。不禁想起当日进京夜遇水匪,隔窗观量瞥见的,那船头灯笼下张弓搭箭的挺拔身形来。
“哈?”宝琴道:“这却奇了,香菱能听得,我却听不得?”
李惟俭眼见贾琏这般,哪里还敢让他自罚三杯,赶忙上前止住。王熙凤不知何时行将过来,蹙眉嗔道:“你这般情形,再来三杯只怕就要醉死过去。”
她心中自然对俭四哥十分满意,能得这般良人已是难得,总好过去给那世家大户的子弟做填房。她知俭四哥痴迷于她的颜色,却不满足于只是如此。
小螺又道:“厨房的说待做好了就给姑娘送过来。”
不提李惟俭行至,却说宝琴一早儿与李惟俭用过早饭,先行回了小院儿略略歇息,随即便寻了晴雯说话。
宝琴顿时笑颜如花,将筷子、羹匙摆放整齐,道:“既然想的紧,那俭四哥就多吃些。”
莺儿心下腹诽,自家姑娘关起门来抹了一宿泪珠子,她哪敢上前说这些?当下应承了,翻箱倒柜寻了跌打药酒,捧在手中随着宝钗往怡红院而去。
宝钗娴坐书房里,心下越想越憋闷。终日打雁,却被鹊儿啄了眼,简直岂有此理!
仔细思忖一番,宝姐姐便叫来莺儿:“云丫头今儿没出来?”
倒是她那堂妹,如今想来却是小觑了,这个妹妹不简单啊!
如今她又来问,我便存心戏弄,模棱两可的回了话儿。也不知怎地,堂姐顿时犯了心思,酒宴还不曾上来就推说身子不爽利,自己个儿回了荣国府。咯咯咯——”当下她又将内中详情一并说了出来。
宝琴思量道:“琏二哥那一吐,连累俭四哥都没怎么动筷子。”起身寻了锦盒,打开来摸索出一串钱来,交给小螺道:“你去厨房瞧瞧,看看能不能给俭四哥做一碗豆腐捞,再配上三鲜馅儿的锅贴。”
傅秋芳道:“老爷的事儿哪里是小事?方才是我思虑不周了。”
宝钗啊……李惟俭略略思忖便知宝钗为何破防了。同是薛家女子,论及家世大房还要强过二房,宝琴年岁小,颜色、品格又胜过她,也无怪宝钗心中警醒。加之前番薛蟠将宝钗送来,自己避而不见,偏让傅秋芳请了王熙凤来处置;而薛蝌将宝琴送来,自己却欣然收下……两相比照,莫说是宝钗,只怕换了李惟俭都要破防。
只须臾,那一叠锅贴便被李惟俭吃了大半。眼见宝琴还立在一旁,李惟俭赶忙道:“妹妹何必站着?家中不用那么多规矩,自己拉了椅子落座就是。”
李惟俭心下暗忖,这宝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怎地茶味儿十足?转念一想,宝琴瞧着也不像是有坏心思的,料想行事也有分寸,断不会闹得家宅不宁。因是也不点破,只笑道:“什么馅儿的?”
想着方才堂姐宝钗失魂落魄而去,小姑娘心下暗笑不已。待笑过了,转眼见李惟俭施施然回返屏风那头,宝琴又将那窃喜的心思抛诸脑后。
主仆二人过得蜂腰桥,赶巧正撞见二姑娘迎春与司棋自缀锦阁行将出来。
那清早对练时光,可是琇莹独享。晴雯暗忖,怎么宝琴这一来,家中好似忽而就有些乱呢?
“怎么了?”宝琴目光莹莹看向晴雯:“可是我说错了话儿?”
且这几桩事儿哪一个不得罪人?他李惟俭可不想被人来日打了黑枪,是以不妨将这功劳干脆推了出去。
“还有这般事?”宝琴唏嘘一番,随即说道:“如此,往后四哥不在时,我不去书房就是了。”
贾琏到得近前笑着拱手:“来迟一步,俭兄弟莫要怪罪。实在是冯紫英今日有事相邀,本待过了晌午便回,谁知被他强灌了几杯。旁的不说,我先自罚三杯。”
说话间晴雯忽而横眉立眼,恼道:“谁知那厮是个心里藏奸的,四下盗了四爷的图样子拿去发卖,还被那贾蓉驱使着盗了几张要紧图样。宁国府也是因此才入了罪。”
是了!那爵位虽诱人,可又如何比得过俭四哥创下的家业?如今私底下都在传闻,说李家每岁单单股息就能分得百万两上下!百万两啊,薛家极盛时也不曾有这般多活钱!
这池子有上下水,水泥下铺了一层防水油布,上头又覆了瓷砖。府中锅炉常年供应热水,二人也不用丫鬟服侍,自行放了温水便嬉戏期间。
小螺笑道:“姑娘这回猜错了,管事儿的说都是老爷的主意。”
她读过书,又随着父亲走南闯北,深知‘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纵观府邸中的女子,好似只有傅姨娘与红玉才知此理。
晴雯摇了摇头,心下只道自己想多了,便笑道:“没什么,我方才想着旁的呢。哦,还有一样,每日清早四爷都要早起与琇莹对练一番。”
方才宝钗言辞探寻,宝琴又怎会不知其心思?盼着姊妹好,又怕姊妹比自己個儿好。世间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摔得可严重?此事怎么不早说?快去寻些跌打药酒,我去瞧瞧云丫头。”
由是不再提及宝钗,转而伴着评弹吃茶、说笑。
莺儿笑道:“姑娘不知,昨儿姑娘们都去伯府,云姑娘心下烦闷,便骑车疯玩。不想一时急切跌了一跤,如今还在怡红院里养着呢。”
“哦?方才怎么了?”
李惟俭闻弦知雅意,放下羹匙道:“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