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就笑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总归是宝姐姐一片好心。”
至午,果然贾母带了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
因是王熙凤思量着笑道:“这请客是好事儿,只是如今老太太年岁大了,螃蟹一物又属寒凉,只怕老太太吃了也吃不好。”顿了顿,又道:“再者,那净手用的绿豆面,吃螃蟹用的蟹八件,佐餐的绍兴老酒可曾预备了?没这几样,莫说是老太太,只怕姑娘们吃着也不痛快呢。”
当下凑到李惟俭另一侧,绘声绘色说将起来,临了才道:“我那姐姐不知怎么想的,出了个主意要云姐姐买一篓子螃蟹待客。”
话音落下,便见贾母与王熙凤一并看向宝钗。宝钗心下一凛,强笑道:“云丫头不如坐我这儿,正好我要寻探丫头说说话儿呢。”
这会子还不到辰时,贾母听湘云说了,顿时笑道:“你既有兴头,须要扰你这雅兴才是。”
当下主仆三人出了怡红院,径直往凤姐院儿寻去。
眼见时辰太晚,宝琴仔细说过后赶忙起身告辞。映雪抢着相送,提了灯笼将宝琴一路送往伯府。
宝琴眨眨眼,顿时霞飞双颊。
湘云便又将昨儿夜里宝琴来过之事说了,当中掩去银票,只说李惟俭将一应食材,甚至厨子都预备好了。
膳汤一品:罐煨山鸡丝燕窝。
王熙凤听了,探手掐了下湘云的脸蛋儿,笑道:“我就说有福之人不用愁,你看看,你自己个儿还不曾想着,人家就替你想着了。这来日若是过了门儿,说不得就掉进蜜罐儿了。”
宝琴被瞧得心下莫名,忍不住凑过来问询。香菱支支吾吾半晌,想着莫非是晴雯?可昨儿夜里听动静也不像啊。
念及此处,李惟俭心下暗忖,只怕傅秋芳此番心思要落了空。瞧香菱这般情形,哪里是能管好账目的?
此时湘云也道:“姑祖母,那亭子老朽,后来二叔又起了个枕霞阁,足足三层呢。”
因是便道:“云妹妹身边儿才几個傍身银子?若只是姐妹小聚一番也就罢了,这般正儿八经的请老太太,一桌席面总要二十两,这人口一多便是五十两都挡不住。想是薛妹妹知晓云妹妹银钱不凑手,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
须臾光景,四干果、四蜜饯、四点心送上。又有福建乌龙茶佐之。娘儿几个说说笑笑,不过略略用了些,待听闻菜得了,便命人撤下。
湘云想着宝钗总是一片好心,事有变故,总要去知会一声儿。因是自凤姐儿院儿离开,便寻去了蘅芜苑。
这会子女儿家来了天葵,行动多有不便。贫家女多用草木灰缝在棉布袋里,富贵人家的女子虽也用棉布袋,内中却是白炭灰混着香料,虽不能防侧漏,却遮掩了血腥气。
宝琴就笑道:“四哥哥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略略点算,除去自伯府拿来的食材,余下的竟也要八十两上下!湘云暗忖,若都自己采买,岂非这一顿饭就要一二百的银钱?小姑娘顿时咋舌不已。
凤姐便笑道:“我就知有好事儿你也不会想着我,说说,又求我什么?”
湘云眨眨眼,合掌道:“无怪昨儿琴丫头说此事不妥,原是应在此处了!”
王熙凤就笑道:“老祖宗,这可不是咱家的丫鬟。云丫头请客,又哪里用得着咱们家张罗?”
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贾母笑道:“这猴儿惯得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得我撕你那油嘴!”
当下又说过一会子话儿,眼见一更过半,宝琴便恋恋不舍而去。这日是香菱轮值,李惟俭便与香菱去了其小院儿。
当下主仆二人将银票收拢,又仔细藏在箱笼里,独留下两张百两银票来。湘云就吩咐道:“刚好,明儿一早去寻凤姐姐,你得空寻平儿姑娘兑了银子来。”
这西路院新修,早已预留了水管子,因是上下水俱全。香菱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个儿便伺候着李惟俭洗了漱,待其褪去外衣只一身中衣落座床榻上,香菱又从热水管子里打了热水,端着水盆来伺候李惟俭洗脚。
因是当下就朝着湘云招手:“云丫头快来,你这请客的主人家,怎地跑去了旁处?老太太还等着与你说话儿呢。”
眼见他这般说了,香菱便只得颔首应下。
李惟俭道:“秋芳可是特意点了你呢。”说着又点算一番道:“红玉识字不多,且家中事务还忙不过来,又有暖棚、自行车两处应声要管着,实在不得空;余下晴雯、琇莹两个,一个不想管,一个看上两眼就头疼,算算可不就剩下你们二人了?”
宝姐姐笑道:“这菜单子最是妥帖不过,先前是我想差了,云丫头哪里缺钱了?说不得来日这天下间没几人比你有钱呢。”
王熙凤瞧在眼中,笑着说道:“俭兄弟赚得金山银海,云丫头便是见天这般铺张,只怕到老也败不光。左右就这一回,若办得寒酸了,莫说云丫头面上不好看,只怕俭兄弟面上也不好看呢。”
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像她们姊妹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
贾母颔首连连,又搂了湘云道:“我先前还替你操着心,却不曾想你有这般运道。那俭哥儿是个好的,往后过了门须得好生过日子。”
夜里辗转反侧,忽而听得脚步声渐近。抬眼便见一曼妙身形推门而入,随即快步闪身爬上了床。
湘云大气一挥手:“赏给下人就好,左右没几个银钱。”
李惟俭道:“许是你近来贪吃凉食之故。”
李惟俭顿时好一阵无语,他身边女子众多,称得上傻的只怕唯有香菱与晴雯了。前者逆来顺受,随遇而安,好似路边池塘里的荷花一般,你不瞧她,她便自得其乐在一旁静静绽放。于是或读书学诗词,或与众女赶围棋作乐,如今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至于晴雯,这傻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个儿,出身下贱心气儿却高,不屑去争去抢,更不屑与人耍心机手段。连家中营生都不屑理会!不似香菱,晴雯并无诗才,如今到底识得了不少字儿,于是得闲读些话本子,或是用心做些女红,日子倒也自在。
李惟俭暗忖,莫非是病了。过得好半晌,香菱这才苍白着一张小脸儿回返,咬着下唇为难道:“四爷……我,我天葵来了。”
香菱心善,怜悯宝琴小小年纪便来了李家。因是待晴雯先走一步,便扯着宝琴道:“我这几日不便利,琴姑娘不妨将四爷请去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