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道:“宝蟾听了一嘴就来回话,却是没瞧见是哪个……太太,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莫非——”
二人纷纷应下,王夫人便心下落定,此事大抵就是赵姨娘干的!
那下毒谋害宝玉的马道婆,王夫人托付了王仁将其料理了,唯独这始作俑者赵姨娘不好处置。
宝玉不知情由,只纳罕道:“姨娘怎么来了?咦?这脸怎么还肿了?”
湘云还不曾识破宝钗,只道宝钗是个好的,行事又周全,因是全然不信会有此事;至于黛玉,她冰雪聪明,自己个儿思量过了,便觉此事十之七八差不离。
赵姨娘讪讪不言,宝钗等见此,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啊?”王夫人面上大怒:“好大的狗胆!哪个烂心肝的背后嚼舌?”
贾母心下拎得清,这等事儿先不说真假,总是下头奴才以下犯上。于公于私,都要惩治了方好。且此事闹将起来,料想薛家必没了脸子继续留在贾家?
得了贾母准许,王夫人不迭声应下,又赶忙下去督办。
妈妈短见,哥哥愚笨,整个薛家便只能扛在她这个女儿家身上。万钧重担,一直压在她心头。
早先王夫人四下拿捏、敲打赵姨娘,那赵姨娘也是乖巧,大抵知晓要寻其错漏,因是这些时日一向小心谨慎,倒是让想将其发落了的王夫人无处着手。
刻下便在房中升堂,管事儿的将两个婆子押进来,那二人进来便跪伏叩首。
“这——”宝钗没说宽宥的话,赵姨娘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宝玉也上前劝慰,待过得须臾,黛玉与湘云也来了,一众姑娘到凑了个齐全。
王夫人一拍桌案:“背后造谣中伤,毁人清誉,来呀,给我掌嘴!”
宝姐姐闻言却蹙眉狐疑起来,思忖道:“凤丫头手里有我把柄,料想要撵我,也不必将此事传扬开来……许是底下婆子说漏了嘴?又或者是伯府那边厢传过来的?”
那婆子并非为赵姨娘遮掩,不过是为了维护王夫人形象罢了。
当下便将那日情形一一说将出来,直把夏金桂听了个瞠目结舌!
将亲妹妹迷晕了塞箱子送上门?这事儿哪里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心下对那薛蟠自是腹诽不已,转而又想着,小姑子宝钗经此一遭怕是再难在自己个儿面前抬起头了?
当下宝蟾便将宝钗之事说了出来,直把夏金桂听了个瞠目,缓了好半晌才道:“好啊,我还道是个清高的,结果还不是跟我一个样儿?呸!”
临行之际又嗫嚅着叮嘱道:“姨娘,此事不好传扬出去……若说出去,也莫说是我说的。太太若是知道了,定要打死我的。”
可巧此番终归是犯在了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眯着眼睛吩咐道:“去,将赵姨娘请了来!”
贾家上下人心惶惶,莫说是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便是跑去栊翠庵吃茶的宝玉也得了信儿。
王夫人虽与薛家亲近,却并非真个儿亲密无间。前头抛出金玉良缘来,更多的是与贾母打擂台,并非真就认定了宝钗这个儿媳。
言罢自觉再没脸待下去,哭着就往外跑。
“也是。”宝钗颔首,随即又释然:“罢了,猜出来能如何?猜不出又如何?先扶我回去将行礼拾掇了再说旁的。”
当下再无二话,主仆二人一路回返蘅芜苑,宝钗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又命莺儿仔细拾掇了,瞧着好似一心想就此搬离贾家。
至于薛家……宝姐姐这会子真真儿是不想管了。
那押解而来的婆子乜斜赵姨娘一眼,说道:“姨娘是自己个儿说,还是我来替姨娘说?”
眼见着二人气概相当,夏金桂便琢磨着如何拿捏那碧莲,又顾忌小姑子宝钗拦阻。
方才骂过,耳听得外间响动,一个眼神使过去,宝蟾紧忙出去观量,须臾回来道:“奶奶,太太、宝姑娘回来了。”
正说话间,便见那夏金桂慌慌张张进来,瞥见宝钗便嚷道:“太太不好啦!也不知哪个婆子背后嚼舌,说宝姑娘头些时日被大爷装箱子里抬去伯府做小老婆,又让人家伯爷给送了回来!”
前些时日所受的恶气,好歹算是略略出了一口。平儿挑了帘栊进来,王熙凤与其对视一眼,顿时心下有些不自在。
宝钗冷着脸没言语,却见探春起身哭道:“这般毁了女儿家清誉的话也能胡诌?我没你这般的姨娘!”
心下不禁又想起俭兄弟来,王熙凤先是慌乱,跟着又觉荒唐。俭兄弟已然定了亲事,自己又是有夫之妇,再如何也凑不到一处。那梦,终究只是个梦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送去给那俭哥儿做个良妾?
再怎么说,良妾也比她这家生子出身的贱妾要高上一等,不会被老爷随意打发出去,身边儿还有一份嫁妆在。
事涉宝钗清名,若此时任凭乱传不去管束,那薛家哪里还有脸子继续待在贾家?
“我——”赵姨娘一开口气势就短了三分,有心推诿,可又念及先前的彩霞,因是只得嘴硬道:“——是我说的,可我那也不是造谣。这事儿伯府里人尽皆知,我也是听伯府丫头说嘴才知道的。”
想那俭哥儿身边儿的傅秋芳,还有那红玉,一个打理着外间营生,私下里谁敢叫傅姨娘?都是规规矩矩喊一声夫人!
每月手里头过手的银钱好似金山银海,这般架势,莫说是下头掌柜,只怕等闲官佐见了都要毕恭毕敬。
实则也是难免,自打黛玉与李惟俭定情,从此自然就与宝玉疏远了。宝玉虽贪恋宝姐姐姿容,却没奈何总被宝姐姐规劝着上进,这心下自然有些烦闷。妙玉性子孤高过洁,全然不提那仕途经济,如此二人倒是相得益彰。
这话隐隐有指责之意,那意思是先前王熙凤管家可不曾出过这等事儿。
夏金桂方才便将薛姨妈与宝钗情形看在眼中,哪里不知此事非虚?如今又见薛蟠这般情形,赶忙小意问道:“莫非还真有此事不成?”
宝姐姐拿定心思,忽而又想起薛蟠来,顿时心若死灰。她自负青云之志,偏身似浮萍,因着个薛家,真真儿是万般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