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寻常,宝钗只怕会深以为然。如今历经纷纷扰扰,前一回更是险些清誉尽毁,心绪自是与以往不同。
李惟俭笑道:“家事、国事,今儿方才得了空。听闻薛妹妹前几日为那流言蜚语所中伤,秋芳与宝琴都气恼不已,仔细检索家中,虽不曾拿了那多嘴的,却也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婆子赶了出去。”
王夫人便道:“待清缴了侵占,打发赖嬷嬷、赖大一家子往辽东庄子上养老就是了。”
贾母吩咐既下,须臾便有丫鬟领着贾蔷入得内中。那贾蔷转过屏风来,朝着众人一一施礼,这才开口道:“小辈幸不辱命,总计抄捡金、银、银票一万一千八两有奇,另有各色画卷、古董等物,估摸着最少值个五千两。另外,那宅子少说也能值个一万。”
贾蔷瞧见李惟俭就发憷。早先随着贾蓉招惹了李惟俭一回,转头就挨了一通好打;后头赖尚文盗图样,宁府更是被连根拔起。
却说这日衙门无事,李惟俭早早回返,方才到得家门前,遥遥便见贾蔷领着人抬着财货而来。
李惟俭忙道:“老太太歇着就是了,我隔三差五来一回,可算不得是客人。”
李惟俭干脆也不急着进家门,站定马车旁,待贾蔷到得近前才笑着问道:“蔷哥儿这是哪里发财去了?”
宝钗暗忖,姨娘王夫人方才抄捡了赖家,虽说先前得了老太太默许,可说不得这会子荣庆堂就是龙潭虎穴,她又何苦去自寻烦扰?因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门道:“我去寻妈妈说会子话儿,俭四哥自便。”
大老爷又激动起来,呜哩哇啦喷吐唾沫。邢夫人也雀跃着道:“大老爷说俭哥儿说得对!”
李惟俭道:“也是有些时日没瞧老太太了,只怕再晚几日定要遭老太太埋怨。”顿了顿,李惟俭又道:“这几天一早一晚上了霜,妹妹怎地这会子来游园?”
贾蔷只想着快意一番,将赖家抄捡个底朝天,又哪里管对不对的上账?因是便道:“散出人手四下找寻,说不得就有密室暗阁之类藏匿财货之地。”
邢夫人被骂得顿时红了眼圈,只得颔首不言。
一旁随着的郑华道:“还能如何,必是私下里偷了主子的物件。”
那宝钗也不停留,径直往南而来,二人倒是在缀锦阁前碰了个对向。
“好好好。”
说罢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此时鸳鸯进来回话,道:“老太太,俭四爷来了。”
李惟俭道:“原来如此。”
就听李惟俭继而说道:“话说回来,如今那广州蔗糖务愈发生发,上个月便有奏报呈上王爷案头,说今年出息大抵翻倍,过手的银钱又岂止百万?”
李惟俭踱步而行,颔首道:“琴妹妹聪颖,外头账目不过几日就上了手。秋芳说,怕是到得下月便能交给琴妹妹打理了。”
那账房道:“只怕还有些出入,如今这些便是算上宅邸也对不上账。”
李惟俭笑而不语,有些话揭破就不好了。
过了穿堂又往南行了一段,便见那院墙上果然开了个角门。临进角门前,贾赦又呜咽一阵,邢夫人便叫过婆子吩咐道:“去前头守着,琏儿回来了让他赶忙过来一趟。”
待鸳鸯应下,贾母又与李惟俭道:“家中出了这等事,我如今心累得紧,就不招待俭哥儿了。”
当即叫来郑华吩咐道:“太太还在等着,我须得去与太太回话,此处暂且交给你看顾着……莫要让下头人闹得太过了。”
是以听闻此言宝姐姐非但不曾认同,心下反倒生出一股子逆反来,于是乜斜了一眼说道:“俭四哥这话须得说与姨娘听,与我说了又有何用?”
心下思忖着,李惟俭说道:“怎么还惊动了世叔?”
当下邢夫人便凑过来讪笑道:“俭哥儿——”
贾母颔首,须臾光景,便见李惟俭昂首阔步转过屏风,笑吟吟与贾母等打过招呼,又纳罕看向轮椅上的大老爷。咦?那轮椅好似先前自己送与王熙凤的,不想如今又被贾赦用到了。
此时忽而听得大老爷贾赦叽里咕噜激昂起来,当下口水横流,极不成样子。
邢夫人脸面臊得通红,辩驳道:“老太太,不是我说的,是大老爷——”
宝姐姐顿时心下酸涩,因是说道:“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总归是不妥……再者她年岁还小呢,俭四哥不如多留琴丫头在家中养着,读读书、做做诗,得闲了也往这园子里与姊妹们聚一聚。”
邢夫人连蒙带猜,忽而眼前一亮,说道:“不对!大老爷说了,赖家既能拿得出两万银子买官,家中浮财怎会只有一万出头?定是被赖家几个奴才藏了!”
宝姐姐心下愈发酸涩,强笑道:“俭四哥这般维护,也是琴丫头的福气呢。”
不待邢夫人说完,李惟俭便冷笑道:“孙绍祖?我知道了。”说话间径直起身,居高临下道:“世叔与婶子既然等不得,为二姐姐找寻婆家也是应有之理,只是那姓孙的敢不敢娶二姐姐却不好说了。告辞!”
王夫人顿时心下怦然,赶忙与贾母道:“老太太,我看是不是先让蔷哥儿来回话?”
贾赦那张口眼歪斜的脸露出一抹怪异笑容来,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邢夫人眉头舒展,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两面三刀又如何?哪有白花花的银子来的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