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方才那会子听婆子说了一嘴，说是大老爷与二爷闹了起来？”
莺儿须臾回返，捧了一盒子药丸随着平儿往凤姐儿院儿而去，不在话下。
黛玉赶忙抽出，面上嗔恼。不待其说话，紫鹃便端着茶盅回返，用温水化开药膏给黛玉服用了。那枇杷秋梨膏入喉凉润，黛玉吃过果然不怎么咳了。
二人说过一会子闲话，黛玉便说起二姑娘之事。李惟俭便道：“大老爷欠了姓孙的五千两银子，不想还账，干脆便拿迎春来抵债。”
“前几日熬的枇杷秋梨膏，最是对咳症。”
她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度，与方才说李惟俭的话相连，顿时后悔不及，羞得脸飞红，便偏过头去咳嗽个不停。
“原是这般。”宝琴明眸皓齿笑着，心下却另有思量。再是念旧情又如何？那二姑娘性子不讨喜，又当不得家，哪儿哪儿都比不过自己个儿，不过是占着个先来的。这般都能做那兼祧，她宝琴如何做不得？
那孙家在平安州也算一方豪强，早年以军功起家，其后便仗着便利专司经营那违禁、走私事宜。
贾琏自是浑不在意，却惹恼了贾赦。这老儿虽口眼歪斜，却强撑着起来抄起门栓了抽打了贾琏一番。
许是内中听到了响动，黛玉便沙哑着嗓子道：“紫鹃，谁来了？”
香菱犹豫半晌方才说道：“老爷与二姑娘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奈何差在老太爷嫌弃二姑娘是庶出的，又有個贪鄙无状的爹妈，这才始终拦着不准。
香菱便笑道：“朝廷又不认兼祧，可不就是纳？”
平儿白眼道：“知道了又如何？大老爷这般情形，老太太心里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荣庆堂之事，黛玉暂且还不知晓。她所料不差，这日夜里，李惟俭果然来了。
几人说过闲话，待宝钗落座，黛玉便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过些时日就好了，哪里就劳动宝姐姐大驾了？”
“姓孙的？”
当下二人互诉衷肠，别无二话。李惟俭径直陪到二更初，这才施施然回返自家。
李惟俭笑道：“无妨，太太做了几年撒手掌柜，如今是不得已罢了，待过几日只怕又要求着二嫂子管家呢。”
紫鹃往小厨房送了食盒，回返时面色古怪，禁不住与黛玉道：“姑娘，也不知哪儿传出来的风声，说是大老爷那边厢给二姑娘定下了亲事。”
待香菱走了，平儿方才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
二姑娘抬眼先瞧了眼贾母，随即又偏头看向随性而来的司棋，那司棋咬牙狠狠点头，二姑娘好似得了依仗般，终究开口求肯道：“老太太也知我自小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的意，打懂事儿起便谨小慎微的，生怕恶了这个、厌了那个。如今长到十八岁，总是要嫁人的，可我这般性子，若碰到个怜惜的还肯看顾着，若寻不得良配，哪里还有命在？
黛玉合上书卷抬眼看过来，紫鹃就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如今连小厨房里的婆子都在说嘴，想来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我隐约听得，好似昨儿四爷与大老爷闹掰了了呢。”
香菱便在一旁笑道：“林姑娘如今可是只较不弱，前阵子连三姑娘都病了一回呢。”
那孙绍祖如何，我自是不知，只是有婆子背后说闲话，父亲是因着欠了那孙绍祖五千两银钱不肯归还，这才拿我来抵债。老太太，我这般嫁过去，与其说是嫁了，不如说是卖了去。到得孙家哪里还有脸面？
只求着老太太发发慈悲，那孙家孙女儿是绝不想去的。与其如此，莫不如让孙女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总好过如今这般卖过去受辱！”
许是寻思着如今是关起门来说话，内中女子也没那偏爱嚼舌的，傅秋芳便蹙眉问道：“贾家大老爷这等行径，说出去也无可厚非。只是老爷又是什么心思？总不能一直拖着二姑娘？”
当下茜雪将名帖奉上，李惟俭扫量一眼，果然是那中山狼孙绍祖！一日之间，吴海宁早将此人扫听了个底儿掉。
黛玉嗤笑道：“看顾来看顾去，只怕又要看顾回家里了？”
“啊？”黛玉唬了一跳，忙道：“大老爷这般行事，来日让二姐姐如何做人？”
迎春当下见好就收，只道：“孙女儿都听老祖宗的。”
李惟俭便干脆落座床头，牵了黛玉的手，便觉入手微凉。
正说话间，平儿转过翠烟桥而来，瞥见二人在滴翠亭说话，便过来与二人相见。
紫鹃应下，接了玻璃瓶子便走。
李惟俭总觉这会子的马吊失了灵魂，因是琢磨着要不要将麻将捣鼓出来，偏生傅秋芳会错了意，当即说道：“是妾身下晌觉着无趣，这才拉着她们几个耍了一会子，输赢不过一串钱，可不敢坏了老爷定下的规矩。”
老太太最重规矩，偏生那最疼爱的孙儿宝玉最不守规矩。因是这贾家之中，主子也要分作三六九等。
顿了顿，又道：“昨儿夜里打了一遭，今儿叫过去干脆打在了后脑海。太医说亏得大老爷中了风，力道偏了些，不然就这一下子命都没了！”
香菱观量着蹙眉道：“这两个好一阵、坏一阵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李惟俭颔首道：“二姐姐早听闻了风声，今儿打发司棋来问计，我给出了主意，只消戳破此事，这婚事就算黄了。”
她自问哪一处都强过这个妹妹些许，不料如今自己个儿婚事未定，还在瞄着宝玉尽心，而那瞧不上眼儿的妹妹却俨然当家大妇一般，管起了李家外头的营生。
秋雨连绵，李惟俭惫懒了一早，方才起身用饭，茜雪便来回话：“老爷，前头门子说来了个姓孙的，要求见老爷。”
另一边厢，贾琏这日夜里上更时方才熏熏然回返，又被大老爷叫过去好一番训斥。
转过天来，赶上李惟俭休沐。
雪雁嘴快，顺口说道：“姑娘要怨，自去寻四爷牢骚去，可跟我们说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