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乱
报子胡同,给事中胡廷远宅。
偏厅里,李惟俭负手而立,观量着面前一幅江南春色图。老仆奉上茶水,继而说道:“伯爷海涵,老爷方才归家,这会子换过衣裳就来。”
“无妨。”随口说了一句,李惟俭移开目光,落座后捧了茶盏略略呷了一口。
这给事中前明时为六科给事中,到了本朝历经变动,如今并进都察院,为正五品的掌印官儿。
李惟俭冒昧登门,实在是挂念黛玉的紧,因是自己林如海所赠书信中挑拣了一番,这才掐着时辰紧忙赶来。
方才呷了两口,便听得脚步声渐近。论品级,李惟俭与胡廷远同是正五品,论爵位,李惟俭可是超品的一等伯。奈何此人乃是林如海的同年好友,因是紧忙起身执晚辈礼相迎。
这会子也顾不得礼节,玉钏儿说完扭头又往回跑。平儿略略愣神,顿足扭头就往东院儿跑去。
帘栊挑动,一四十余岁相貌清癯之人跃然而入,李惟俭紧忙拱手道:“晚辈李惟俭见过大司谏(给事中尊称)。”
小吏眨眨眼,说道:“伯爷若是急,有个三五日光景就成,不过那红字不稳,过個半年左右就得模糊了。”
说罢扭身便走,径直朝贾母院儿寻去。
“呸!”王熙凤唾弃骂道:“原道伱是个本分老实的,不想如今却跳了出来。你道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思?将脏水泼在二爷头上,往后袭爵之事就落在你头上了是?想瞎了你的心!”
李惟俭心下明了,定是王熙凤有口信送来。当即引着平儿到得偏厅里,那平儿便道:“下晌的事儿四爷定然知晓了,奶奶情知二爷袭爵的事儿只怕有变故,奶奶便托四爷帮衬一把,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遮掩过去。奶奶说了,事后必有重谢。”
不料贾琮听得此言立刻叫道:“好叫太太知道,琏二哥引了牛伯爷与孙郎中往前头去喝茶,只留下个仵作勘验。二嫂子出来与其胡闹一番,舍了二十两银钱那仵作便不验了。”说话间又干嚎道:“可怜父亲死不瞑目,前脚仵作刚走,后脚又七窍流血啊……呜呜呜——”
问题是那王夫人不过是内宅蠢妇,想要报复,一时间李惟俭还真就犯了难——总不能为此与王子腾对上?实在是不值当!
李纨还要再说,宝琴便在一旁笑道:“丧事自有二嫂子处置,大姐姐回去了也不过是看顾着几个小姑子、小叔子,如今他们也都大了,又哪里用大姐姐看顾着?四哥哥总是一番好心,大姐姐还是应下。”
贾琮越想越心动,这才趁着凤姐不备偷溜出来,一路直奔王夫人院儿而来。贾琮心下想的分明,那二嫂子凤姐极得老太太的宠,料想这会子与老太太说了,只怕这事儿也会遮掩下来。
平儿紧忙道:“二爷明儿就去拜会牛伯爷,五军部料想无碍。”
郑华家的吓得呜呼一声跌坐地上,嚷道:“大,大老爷诈尸啦!”
因是与另一丫鬟言语一声儿,只道要去小解,便缓步往外头院子行去。待进得二进院眼看并无人观量,玉钏儿咬牙拔脚便往东院儿跑去。
长久以来,王夫人谋算的不就是让宝玉袭爵吗?而今大事就在眼前,她又如何禁得住不动心?
只是单凭贾琮一面之词,王夫人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
贾母心中恼急了!这王夫人心中所想,贾母又如何不知?不过是损公肥私罢了!
可王夫人是掌家太太啊,全无公心,只一心为二房谋私利,老太太在世时尚且如此,来日眼睛一闭,说不得会因着王夫人闹出什么情形来呢。没准儿荣国府就此便败了!
李惟俭纳罕道:“妹妹这话怎么说?”
王熙凤自知这事儿遮掩不住,当即反问道:“七窍流血?不过是口鼻溢出淤血罢了,怎么到了琮哥儿嘴里就成了七窍流血?太太若不信,尽管问过二姑娘,这满堂的丫鬟、婆子随太太发问,看看到底是口鼻还是七窍!”
小吏唯唯应下,也不用李惟俭交付定金,只说五日后定然完工,旋即殷勤将李惟俭送出。
那王夫人自己个儿不敢再入内,只在外边天井里等着。待过了好半晌,这才有婆子来回话道:“郑华家的没经过事儿,方才却是少见多怪了。这人死的时辰一久,莫说是睁眼了,便是拉屎放屁都是寻常。”
“凤儿!”
王夫人闻言蹙眉不已,心下为难,也不知这等伤势能不能害了贾赦性命。不过待会子老太太问起话来,王夫人倒是有话回了。
王熙凤只道:“太太也不用多说,这等事儿请了老太太来拿主意不是正好?我这就去寻老太太,免得来日担了个毒妇的骂名。”
“伯爷这边厢请。”
既然不能与王子腾对上,那就得另寻法子……嗯,比如宝玉?
略略思忖,李惟俭坏笑出声,当即吩咐道:“往造办处去一趟。”
李惟俭道:“晚辈思忖着近日便上书求肯,只是林妹妹如今年岁还小,一时间不能过门。”
当下王熙凤瞥了迎春一眼,随即故作无恙往门口迎来。
上得马车,李惟俭心绪好转,暗忖着这回一下子丢过去五个一模一样的玉石过去,就不知到时候王夫人那蠢妇是个什么脸色了。
却说那王夫人下了封口令,转头回得自家小院儿越想越气闷。思来想去,总是心有不甘。因是干脆叫过郑华家的,低声吩咐道:“去寻你男人,给王带个话儿,就说……可记得了?”
但凡王夫人存了公心,得知此事不问真假须得先将此事按下,过后再与老太太商议对策。如今这般闹将起来,荣国府成了笑话不说,说不得那袭爵之事还会有反复。
郑华家的赶忙应下:“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办。”
王夫人心下狐疑不已,却再不敢将话说死,于是缓和道:“凤哥儿莫恼,我也是听了琮哥儿哭诉,这才过来瞧瞧,并不是真个起了疑。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许那等弑父之人留在家中。”
贾琮慑于王熙凤雌威,顿时蔫头耷脑不敢言。
东院里顿时好一番兵荒马乱,几个婆子拦不住王熙凤,又被王夫人叫回来去内中查看。
二人落座,李纨便急切道:“俭哥儿,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