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也不曾有什么天人交战之类的,只略略思忖了,忽而便睁开了眼来。
我可是听说,大老爷算计着,连老太太预备的一万两陪嫁银子都要克扣大半,只打算出三千两银子陪嫁。那姓孙的又不是个善茬,吃了这等大亏,来日只怕不知如何磋磨二丫头呢。”
正说话间,紫鹃回话一声,却是三姑娘探春来了。挑开帘栊刚好听了香菱之言,顿时笑道:“都说香菱拜了林姐姐为师,算算这般长光景,估摸着也该出师了,不想就听了这一番言论。
那管事儿的紧忙道:“回伯爷,后头二十一棚栽了半数黑籽南瓜。”
顿了顿,又道:“至于二姐姐……二嫂子也知那是个什么性子,又摊上这般生父、继母,前番错非我拦着,只怕二姐姐就得掉进火坑里。”
说话间二人自暖棚中出来,王熙凤赶忙叫过小丫鬟丰儿,吩咐道:“往后头去吩咐,给俭兄弟做一锅姜汤来发发汗。”转眼又与李惟俭道:“俭兄弟身子素来康健,料想发发汗大抵就好了。”
香菱此言,已得其中三味。不若你也做一首诗来,回头儿我下请柬,也请你入社。”
却说这日黛玉方才洗漱罢了,香菱又来寻,随行的还有晴雯,此番二人却是替李惟俭来送皮料子来的。
深吸两口气,只觉鼻息通常,好似那风寒已然好转了?正待此时,忽听得门扉响动之声,李惟俭顿时警惕起来。
须臾,隐约听得脚步声窣窣,跟着帘栊挑开。李惟俭半闭着眼睛观量,便见一袭青缎披风,内中素净中衣,手中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
李惟俭心下莫名,来者自然是凤姐儿,可凤姐儿为何要杀自己?没道理啊!莫非是听信了谁的谗言,以为那袭爵一事是自己在内中使绊子?
李惟俭瞥见外间大雪纷纷、北风呼啸,如今又昏沉困倦,想着自己个儿只怕是发烧了,再强行赶路只怕会加重了症状,因是便道:“那就歇息一晚明早再回,还得劳烦二嫂子安置了我那几个护卫。”
红玉回头说道:“打发丁二哥送了信儿回来,说是被大雪误住了,须得在庄子里歇息一宿,明儿待雪停了再回来。”
当下他也不多言,一路进得暖棚里。内中潮热气息扑鼻,又有一股子刺鼻的煤烟味儿,李惟俭紧忙以衣袖遮掩了,转头与凤姐儿道:“二嫂子就莫进来了,这里头难闻的紧。”
“二嫂子说的是。”
当下过来蹲踞了,为凤姐儿擦拭过,又端了洗脚水出去。凤姐儿那一双涂了蔻丹的菱脚缩回炕上,目光却一直扫量着丰儿。
“俭兄弟——”
管事儿的极为熟稔,忙道:“回伯爷,旁边儿棚子里黄瓜才出苗。”
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
李惟俭道:“二嫂子何必这般客气?”
王熙凤嗔道:“哪里就那般多了?这内中还有别家的,单我那田土不过三千亩。当日嫁过来时,陪嫁不过一千亩,余下的都是我这些年自己个儿置办的。”
李惟俭与其碰杯,王熙凤以茶代酒,二人一饮而尽。撂下酒杯,李惟俭就道:“我能如何?也不瞒着二嫂子,我与林妹妹原本就两情相悦,奈何恩师担忧林妹妹身子欠佳,这才有了并嫡之说。前番大伯母不知内情,早早就定下了与史家的婚事,亏得有并嫡一事,不然还不知如何处置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香菱顿时合掌道:“是了!不过傅姐姐还在养胎,不好搅扰了,我去寻琴姑娘问问去。”
李惟俭端起酒杯笑道:“二嫂子无需如此,只求着二嫂子往后看顾了大姐姐、林妹妹、云丫头与二姐姐就好。”
这会子内中再无外人,黛玉扫量一眼晴雯提着的包袱就蹙眉道:“莫不是真个儿送了熊皮来?”
那香菱却蹙眉摇头不已,说道:“不好不好,三姑娘说了来日邀我入社,要是作的不堪,去了也是滥竽充数。”
此时万籁俱寂,唯闻风雪呼啸之声。约莫这会子业已上更,这窗外的灯火早已尽数熄了。凤姐儿悄然起身,趿拉了鞋子往外间而来。
李惟俭看向外间:“下雪了?”这窗子糊的绢布,朦朦胧胧实在瞧不见外间。
王熙凤当即起身推开窗子,观量一眼便道:“哟,还真下雪了呢。”
门栓落下那一刻,炕上的李惟俭便惊醒过来。晌午喝了不少酒,李惟俭连晚饭都没吃,一直睡到了这会子。
香菱撒手,随即面上喜色褪去,又忧心忡忡道:“只是不知作的好不好。”
凤姐儿不禁暗忖,料想俭兄弟这会子睡下,只怕要睡到明早?
待丰儿回转,凤姐儿便道:“你也受累了,这席面没怎么动过,连同这药酒一并赏了你们,且下去耍顽。”
李惟俭暗忖,再过二三年……也不知贾家会不会与剧中一般就垮了,因是便道:“往后再看。”
拉开门,凤姐儿一步便钻了进去。
凤姐儿惊呼一声,躺在其下呼吸急促不已,那樱唇一张一翕,半晌却只化作一句意味深长的‘俭兄弟’。
好似也不对!
正思忖着要不要将其拿下好生逼问一番,却见凤姐儿悄然将那匕首放在一旁箱笼上,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俭兄弟’。
红玉被摇得好一阵头晕,忙道:“好好好,你莫再摇了。”
李惟俭依旧不明所以,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只问道:“旁处可栽了南瓜?什么品类的?”
李惟俭哈哈一笑,说道:“险些忘了二嫂子是個巾帼不让须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