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略略惊醒,揉着眼睛道:“晌午时吃过酒就一直困得紧,也是古怪,我不过才饮了两盅,哪儿就这般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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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
探春与黛玉都笑,后者便道:“谁不是玩?难道我们是认真作诗呢!若说我们认真成了诗,出了这园子,只怕把人的牙还笑掉了呢。”
李惟俭收摄心神笑道:“二嫂子这庄子瞧着广阔,怕是得有万亩?”
红玉心下只是不解,扭头又观量了一眼,也笑着道:“香菱是真真儿疯魔了。”
眼见李惟俭再无动作,王熙凤禁不住纳罕道:“俭兄弟,这就完了?”
李惟俭叹息一声道:“罢了,人死为大,咱们也不好再议论大老爷是非。只是二姐姐那边厢,我却不好撒手,就怕一旦撒了手二姐姐就会所托非人。”
红玉下得楼来,正好与香菱撞了个对向,不待其开口发话,那香菱便扑过来摇着红玉的肩头道:“红玉,我作出来了,作出来了!”
当下也不废话,径直到了那坐病的黄瓜架子左近。管事儿的一声吩咐,便有庄户将黄瓜藤连根拔起,展示给二人道:“贵人请看,这根坐病了,只怕过不了多少时候这一暖棚的黄瓜都要遭殃。”
到得居所里,任凭丰儿伺候着褪去外裳,随即卷了被子倒头就睡。
略略等了须臾,凤姐儿便自后头寻来,二人当即随着庄户往前头暖棚而去。
不说旁的,那宝钗、夏金桂就是前例,李财神声名赫赫,这天下间不知多少想要攀附的,要将自家女儿送了来做妾。二姑娘虽有几分颜色,却也不是天仙,如若不是人家俭兄弟顾念旧情,哪里会这般纠缠不清?
因是凤姐儿便道:“如今总算有个缓,待过个二、三年,说不得就能遂了俭兄弟的意。”
红玉扭身要下楼,抬眼却见凝曦轩早没了香菱的踪迹。四下略略观量,便见香菱蹦蹦跳跳往这边厢而来。
盆中的水还滚烫,烛光下,那一旁守着的小丫鬟丰儿已然不迭的点头。凤姐儿强忍着盆中滚烫热水,略略搓洗了几下,随即便道:“瞧你也困倦的紧,赶快拾掇了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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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在一旁只观量着,也不放声。一双凤眸扫量李惟俭的侧脸,只把自己个儿瞧了个怦然不已。待从此棚出来,王熙凤展眼望天,眼见阴云密布,心下不禁暗自祈祷,只盼着来一场风雪才好。
正当此时,丫鬟丰儿入内道:“伯爷,丁护卫说外头飘起了大雪,今日只怕不宜赶路,问是不是今儿便在庄子上歇息一日?”
她如今寄居荣国府,吃穿用度一应开销都是荣国府管着,猛然多了件水獭皮的大氅,难免会被外祖母过问,到时就不知如何言说了。
丰儿应下,将披风等物放置在箱笼上,转头这才去了外头炕上安歇。
李惟俭道:“不碍事,宝琴这两日正病着,许是被那丫头过了病气儿。”
香菱与晴雯咯咯笑了一阵,晴雯就道:“熊皮实在厚重,虽也暖和,可穿在姑娘身上怕是会累着。四爷又从库房里寻了些水獭皮,要我来给姑娘仔细量了,也做一件外氅来。”
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
凤姐儿恨恨道:“不用俭兄弟说我也要去说道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那王为何偏着太太这头,莫非我这王字是反过来写的不成?”
红玉眨眨眼道:“再是作诗也不能连午饭都错过了。”
“啊?”王熙凤回过神来,不禁红了脸儿道:“哦,俭兄弟说的太过深奥,我方才也没想明白。”
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像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黛玉应下,起身任凭晴雯用皮尺量身。趁此之机,那香菱便说了这几日读诗心得,听得黛玉连连颔首。
凤姐儿咬了下唇,略略松了口气,返身回了内中,窸窸窣窣围了披风,内中却只是一身中衣。
丰儿顿时雀跃不已,谢过了凤姐儿,招呼婆子来撤了席面,跑到厢房里饮酒吃菜自是不提。
那前头的房里留了后门,凤姐儿到得门前左右观量一眼,自袖笼里探出一把匕首来,伸进门缝里略略拨动,转眼便将门栓拨开。凤姐儿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刺得其肺腑刺痛,偏生让凤姐儿心下愈发笃定起来。
此时皮货,一等貂,二等狐,三等鼠,四等羊皮。这水獭不在四类当中,又与猞猁等皮货另成一类,分外名贵。
又是一声呼唤,却有别于方才,少了心怯,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此时千言万语又有何用,李惟俭一双清亮眸子直直盯着凤姐儿,直待其闭上眼帘又探手相迎,他便只是俯身相就。
若换做旁人这般说,只怕凤姐儿打心底里就不信。奈何这话出自李惟俭之口,凤姐儿偏偏就信了。
眼见李惟俭困倦的紧,凤姐儿又吩咐丰儿道:“俭兄弟怕是乏了,你去扶了去安置,再婆子将那火炕烧热一些。是了,莫要让俭兄弟睡炕头,免得又得了热症。”
正是:
名花初放玉翩翩,绣户莺声合卺缘;
庭院狂风欲何去,双双悄立画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