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进得缀锦楼里,便见小丫鬟篆儿与良儿正苦着脸一并发愁。篆儿自是随着邢岫烟自苏州来的,那良儿却是贾母眼见她只一个使唤丫鬟,便又打发来的。
众人笑过,探春扯着香菱道:“你怕什么,徒儿做不出,这不是还有师父呢嘛?”
紫鹃忙问:“可瞧见晴雯了?”
“住口!”邢岫烟顿时恼了,教训道:“再浑说我就赶你回苏州!”
宝琴凑过来笑道:“这般说,四哥哥这话可算是一句点醒梦中人了?”
探春果然选了几样衣裳让邢岫烟帮着选,邢岫烟帮探春选过,探春便自梳妆台里寻了个物件儿,笑着塞给邢岫烟道:“总不好平白劳烦邢姐姐,这玉佩与你这衣裳极配,我看不如送与你。”
琇莹忙压低声音道:“四爷特地打发我送来的,就怕姑娘烦闷了。”
探春也笑着应下,二人又说过一会子话,邢岫烟这才告辞而去。出得秋爽斋来,迎面便撞见了往薛姨妈处去的宝钗。
黛玉吃了一阵,只觉肺中清爽,于是每日必食用。也是因此,黛玉心下对宝姐姐略略改观——总算这回没存了害她之意。
宝钗抬眼观量着念道:“知觉斋,这又是什么由头?”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随即齐齐往东角门而去。不想刚到临近栊翠庵的甬道上,迎面便撞见了宝玉。
薛姨妈想那邢岫烟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配薛蝌倒是绰绰有余,料想不过是提一嘴的事儿,那薛蝌断无不许之理。
话音落下,香菱便苦着脸接嘴道:“你们倒是有意趣脱俗套了,可怜我才刚入门,昨儿想了一夜也不曾想个名堂出来。”
探春实在看不过,叹息一声道:“宝二哥可得了请帖?”
若果然如此,自家那傻儿子说不得也能有个官儿做呢!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迟了——
篆儿摇头道:“那婆子只说二姑娘的脂粉也是有数的,不好多用了。”
薛姨妈闻言愈发吃味,那薛蝌能做官儿,还不是靠着将宝琴送去给那俭哥儿做小的?当日她若高看那俭哥儿一眼,说不得自家宝钗就成了正室夫人呢……那可是超品的诰命!数遍金陵四大家,也就老太太与王舅母能与之媲美。
尤其那黛玉,看向宝钗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又有些侥幸。若无李惟俭出现,数遍身边人,只怕也就宝玉最懂她心思。偏那宝玉又是个不靠谱的,若果然钟情于此人,来日还不知要吞下多少苦水、委屈呢。
宝钗点头笑道:“她见人人皆有,独你一个没有,怕人笑话,故此送你一个。这是他聪明细致之处。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前,我也是这样来着,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咱们如今比不得她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必比她们才是。”
宝玉闻言一怔,这才想起过往来。想那傅秋芳不识好人心,宝玉顿时没了兴致,只蹙眉拂袖道:“她那般攀附权势的,又能做得出什么好诗词来?罢罢罢,这诗会不去也罢!”
琇莹摇头实话实说道:“不大好,今儿一早都没起来,这会子晴雯正伺候着呢。”
宝姐姐思忖一番,总觉得不太妥当,又一时间没旁的法子,只得闷声不吭。待宝钗回返蘅芜苑,薛姨妈便往凤姐儿院儿而来。
“还有这般事儿?”薛姨妈心下既讶然又泛酸,又与凤姐儿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起身回返。
紫鹃也不发话,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自内中取出一碗粥来蹙眉道:“姑娘自己个儿瞧。”
且前一回险些就要与妈妈翻了脸,何不撮合二人一番,一来送个人情,二来也与二房缓和一番?
想明此节,宝钗愈发笃定这主意极好。
紫鹃也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姑娘还小,不然腊月里除了服(前文有误),过了正月正好过门儿。”
宝钗听了,不免心下怜悯,愁眉叹道:“总这般也不是个法子……依我说,你如今也到了岁数,不若早早寻个婆家。
紫鹃在一旁侍立着,眼见此间无事,心思转动,凑过去与黛玉低语一声,只说是去解手,返身便自知觉斋里行了出来。
面前岫烟听说,便知是她家的本钱,也不觉红了脸,一笑,二人便各自走开。
宝钗苦涩一笑,只道:“咱们快些,免得耽搁了时辰。”此时宝钗心下已对宝玉绝望,只觉此人烂泥扶不上墙,若有别的机缘,她又何苦守着这一滩烂泥?
五女领着丫鬟方才过了东角门,迎面便有香菱来迎,说笑一番又往东面儿一处斋堂行去。
宝玉闻言顿时雀跃不已,合掌跳脚道:“着啊,风雪刚过,我方才登高远眺,瞧着会芳园里的红梅也开了,正是办诗会的好时候。这般雅事怎能少得了我?你们且等我一等,我换过衣裳就来。”
邢岫烟咬牙道:“过会子你去街上买一些就是了,我不用二姐姐的就是。”
岫烟忙又答应,又问:“姐姐此时哪里去?”
邢岫烟便笑道:“我自己个儿私下做了些梅花糕、海棠糕,过会子也送来让三姐姐尝尝。”
湘云闻言顿时担忧起来,想要为李惟俭做些什么,一时间又不知能做什么。
却说篆儿眼见无人瞩目,也瞧瞧自知觉斋溜了出来,遥遥瞧见紫鹃在游廊里顿足踌躇,随即又朝着登仙阁后而去。篆儿心下纳罕,不觉便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