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顺势起身拱手道:“二嫂子忙着,我先去了。”
小皇子虽然不曾站住,总算元春并无大碍。这些时日每逢入宫探视之时,王夫人便会入宫觐见,许是为了抚慰元春,圣人这些时日赏赐了贾家两遭,王夫人心心念念元春借机晋了贵妃,结果俩月过去却没了动静。
李惟俭就笑道:“也是借花献佛。”
王熙凤冷笑道:“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
因是转眼傅秋芳、红玉、宝琴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李惟俭坐了一会子便觉无趣,干脆招呼一声起身又往外来。
王熙凤趁着无人注意,剜了李惟俭一眼,这才道:“那俭兄弟可得与我说仔细了,我啊,如今就指望着俭兄弟提携呢。”
王熙凤哼哼一声没言语。赖家已去,一代新人换旧人,可几个买办、管事儿的还担着原本的差事。这些人要么就是王夫人的陪房,要么就一早被王夫人拉拢了,掌家的王夫人又哪里肯自断臂膀?
李伯爷这般人物,邢岫烟心下自是欢喜的,只是父母如此谄媚,惹得邢岫烟心下逆反,于是偏要与李惟俭错开了不见。也是今日急切着将菜谱写完,她这才多盘桓了一阵,放在往日邢岫烟一早儿就回了缀锦楼。
因是她叹息着惨笑一声,说道:“累又如何?人啊,总要活下去。”
入得大观园里,别个才是体面的姑娘,又有谁真个拿她当正儿八经的姑娘了?
她四处逢低做小,又不失风骨,一边厢还要应对贪得无厌的邢夫人与眼皮子浅的生身父母。
每回来伯府,过后其母总要过问内中情形,恨不得立时送她过来与李惟俭做了妾室。
探春摇头不已,说道:“我不过能在后宅院子里做做文章,这外宅的事务可是插不上手。”
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说道:“我说每回见了鸳鸯都心下古怪呢,原来有这么一遭。”
当下探春引着李惟俭出了凤姐儿院儿,径直过穿堂到了荣庆堂后院,又转到前头进了荣庆堂里。
刘氏这些年操劳惯了,到得伯府里甫一享起了清福,不知为何身子三天两头的就病了。李惟俭四下延医问药,每次都说是小毛病,却偏偏断不了根儿;傅秋芳身子康健,肚子一日日隆起,若无意外,三月里李惟俭便会迎来自己头一个孩儿。
“啊?”讶然一嘴,邢岫烟顿时心下一酸。
探春讶然道:“凤姐姐果然要换了贾芹?”
李惟俭暗自好笑,探春只怕不知,那费婆子一早儿便被自己用银子砸晕了,这俩月他可没少私会迎春。
李惟俭笑道:“多谢三妹妹挂心。”
贾芹红了脸,不敢答话,只得讪讪而去。
李惟俭怔了怔,紧忙催问道:“成了?如何成的?”
贾母应下,李惟俭随即起身与探春一并出了荣庆堂。看着二人一先一后出去,贾母与鸳鸯道:“本道让你与俭哥儿多相处一会子,罢了,来日方长。你母亲刚去,只怕心里头不好受,也不用伺候我,下去歇息。”
虽说荣府产业不止是辽东庄田,可到底占了大头,因是探春算算便知道今年只怕家里就要打饥荒。
“嗯,谢过俭四爷。”
翠墨道:“与前头二爷说了几句话,料想不片刻便往这边来呢。”
李惟俭略略蹙眉,问过几处庄田所在,便笑着说道:“此事容易,我有一好友名宋世显,腊月里方才外放为此地县令,回头儿二嫂子打发人拿了我的帖子,请其打发几个衙役随行,料那乌家兄弟再是奸滑也无所遁形。”
这二人一去,探春便自屋里行了出来。虽说此时名义上还是王夫人掌家,可实则自打凤姐儿得了诰命,她早就将荣府视作了囊中之物。
她这般说着,虽红了眼圈儿,眸中却一片脉脉,惹得李惟俭心下纳罕不已。暗忖着,自己个儿也不曾招惹这个大丫鬟,怎么瞧着自己又钟情于自己了?莫非是凤姐儿以为自己瞧不上平儿,便干脆推了鸳鸯过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过得沁芳亭,遥遥便见怡红院外的花架子旁不知何时立了个秋千,一阵阵畅快笑声自其间传来,那秋千一荡一荡的,湘云正肆意悠荡着。赶巧往这边厢一瞥,顿时一个身形不稳,亏得一旁丫鬟翠缕扶了,旋即主仆二人赶忙回了怡红院。
过得沁芳亭,眼见四下无人,探春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嗫嚅一番忽而说道:“俭四哥,如今守东角门的是费嬷嬷,算是……我的人,我与其交代好了,俭四哥来日若要见二姐姐,只消与其招呼一声便能进来。”
不待李惟俭开口,邢岫烟又道:“伯爷自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还请伯爷宽宥。”
李惟俭不再多言,出得东角门就进了会芳园。竟陵伯府自然各色齐备,府中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伯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会芳园,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灯,夜里点得好似条金龙一般。
却说李惟俭与探春并肩而行,一路进得大观园里,李惟俭便说道:“鸳鸯的母亲……”
探春笑着应下,二人一并转过屏风,便见王熙凤宜嗔宜喜道:“啐!只消匀称就好,可不好长得太高,不然来日都不好说婆家。”
平儿便在一旁说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哪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
探春径直起身道:“那我送俭四哥过去。”
邢岫烟自觉去了差事,心中没了吃嗟来之食的负担,因是痛快应承道:“伯爷素来是个嘴刁的,能让伯爷如此上心,那菜肴定然诱人。好,待转过年我试试。”
李惟俭笑着颔首:“邢姑娘还在写菜谱?”
累吗?不过寻常一句问话,邢岫烟便酸涩不已。她自小颠沛流离,说是姑娘家,身边儿却没个丫鬟,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去做。家中实在窘困,她还跑去给旁的姑娘做厨娘。
王熙凤笑道:“俭兄弟这回是南北都有啊?呢子可是西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