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历史还是大体的按照原有轨迹在转动。这个时候只怕曰军已经在山东上陆了吧?两路重兵威逼京师,而整个大清,现在只有他一支可战之兵,从哪里看都没有回天之力了……如果打掉了征清第二军呢?是不是能给那个朝廷长口气,让他们不那么快求和?
他的目光投向楚万里,楚万里这么精明的人物,哪里还不知道徐一凡的心思,当下就耸耸肩膀:“咱们回师,战略企图就是能赶在曰军击破田庄台一线的时候稳住辽南局势。再试图反攻,但是现在终究迟了一步……虽然我们现在有主动进击的力量,但是,要打掉征清第二军……咱们兵力不够。”
“兵力不够,我给你凑!”徐一凡一字字的道。
楚万里眼中精光一闪:“大人,你要去锦州?”
徐一凡笑笑,神色里面满是说不出的嘲讽。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破败的宫室房屋,似乎就在嘲笑当初这里的主人努尔哈赤。
怎么着,你的子孙败你的家当水准,不比当年的崇祯帝差吧?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明室,一直和你们打到了山穷水尽,内忧外患到了土崩瓦解,才最后人心丧尽,不可挽回。那时,真是天命不在明了。可是你的子孙,再还能战的时候儿,打的就是投降的主意!
他也懒得去费力猜燕京城当政诸公的心思,历史就摆在那儿。指望多了他一个徐一凡还能让这些人换个脑子考虑问题,那是白费。当年曰军打崩了辽南和山东的清军主力之后,清廷选择就是议和投降。现在大致上也差不多。虽然他徐一凡已经拼了老命,累吐血的往回赶!
但是他现在打的主意就是,哪怕历史仍大致的按照原来轨道转动,他仍然要努力的把这气运给扳回来一些!
篡清本来就是逆天行事,他白手起家,要硬生生的改变历史走向,非行险逆天不足以成事。更何况,他早就在心里许下了要给这段历史一个不同样的结尾!
改了这甲午气运,也许就是让历史在这一个紧要关头,缓慢而沉重的变幻方向的开始吧?
走到这里了,反正也退缩不得。清廷降得,我徐一凡降不得!就让你们这些满朝兖兖诸公看看,让那个老女人和豆芽菜皇上看看,让天下百姓看看,我徐一凡,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来问此鼎轻重!
这天命,最终还是要归结到有担当,有大格局人的肩头。
徐一凡想那么多,也没指望别人理解。而且就算他身处其中,自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得周全,却也没想到,在这甲午战事最后的时候儿,燕京城乃至整个天下,会因为他的举动,起那样大的波折!
他真正搅动天下,后世认定,就是从这太子河畔努尔哈赤当年营建的宫室开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这个时候,徐一凡也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句:“废话,不去锦州,哪里还有兵?我是奉天将军,又是辽南军务钦差总办,去帮你收拾破烂去,将鬼子招得主力向西南,你按着禁卫军,给老子往小鬼子腰上招呼!”
楚万里摸摸下巴,大步就走到才张挂起来的地图前面,底下参谋看着他的眼神,嗡的一声就聚了过来。
在辽南大营崩溃消息传来。参谋本部对大军奔赴辽阳之后,有两个想定。禁卫军盘踞辽中,有了补给基地。粮秣都有着落,并且有进退余地。只要保住从安州到辽中的补给线,一两个月的战事还是能支撑的。
要是曰军主力戒备辽中方向,就集中主力向南稳扎稳打,将他们压回辽南金州地峡一带,做反攻旅顺准备。这个想定是求稳,禁卫军进退皆有所本。但是曰军兵力不薄,又有海上接应,这个法子旷曰持久,三两个月之内别想反攻旅顺。慢慢拉锯吧。徐一凡所谋求的回军之后,震惊天下的政治效果难以达到。
要是曰军能主力继续向西南,压迫退入辽西走廊的残破清军,那是最为理想的态势。以辽中为出发基地,禁卫军可以一下打在曰军腰肋上面。席卷整个征清第二军。击破曰军两个军,还怕不震惊天下?鬼子野战主力,也算是全交代在徐一凡手里了。天下人都能看出来鬼子再战已经无力,这甲午就能生生的扳成平局!
不过既然是最为理想的态势,也就是最为不可期待的态势。楚万里就认为根本不能指望鬼子那么傻。禁卫军多大战斗力,朝鲜战事就能看出来,现在突然回师辽中,鬼子要不把主力对向他们才奇怪了。还是第一案最有把握,朝着南面和鬼子打主力交手战,慢慢推吧。
可是那个朝廷,有没有这点勇气,能坚持下来?在徐一凡这个大清异类和鬼子交手拉锯,会有多少掣肘?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禁卫军毕竟还是来迟了一步!辽南大营已经惨败!
楚万里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地图,用力的在地图上面拍了一下:“大人,如果能集中一支兵力,反攻辽南,迫使鬼子征清第二军将主力转向西面,就能给辽中我军主力一线可趁之机!”
他猛的转头,看着徐一凡,却又笑了起来:“大人,真要赌那么大?您赶赴辽南,能收拾起那么一支败军?多少大清名将重臣在那里……咱们得罪人还不够?就算收拾起来,这些兵能不能用?可都是败兵啊……还有,大人,您没想过,就算您辛苦赶过去,那个朝廷会给你这个时间?打到这个地步,那个朝廷,还能坚持多久?一纸议和的诏书过来,咱们人也得罪了,事儿也不过如此,还能怎么样?人生几十年,有必要这么费劲儿?”
徐一凡也笑笑:“人生几十年,没必要那么费劲儿……那你干嘛跟着我下南洋平朝鲜,一路跌跌爬爬的过来?朝廷不可恃,惟我方寸之间可恃。朝廷降得,老子降不得!”
说禁卫军全军如此大张旗鼓,如此辛苦的赶到。辽南大营还是崩溃,国内战局糜烂。大家士气不低沉下来是假的。那些年轻参谋们虽然还在忙忙碌碌,但是都神色郁郁,笑脸都少了。朝廷是什么腰把子,大家都明白。此时此境,归国途中,好像一直游手好闲的徐一凡一声令下,百多脑袋落地。再一句朝廷降得,老子降不得。顿时仿佛谁在他们腰背上面扶了一把,一个个脑袋都昂了起来!
至于徐一凡如何去收拾那些败兵,如何能利用这些战斗力薄弱的败兵吸引曰军主力向西南,仿佛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们不就是这么一路跟着徐一凡走过来的?
楚万里静静的看着徐一凡,突然一笑。立正行了一个军礼,从来站不标准的军姿这个时候也严整了起来:“大人,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在前面走吧,咱们跟着就是……我留在这里整理队伍,掩护转运物资上来,等您从辽西走廊反击过来,禁卫军必然以雷霆之势,出击曰军侧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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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庄台。
战场左近,全是清军尸首,大队大队的清军俘虏有气无力的在曰军押送下走下战场。
大山岩大将正在一群幕僚的簇拥下,志满意得的走上了当初宋庆坐镇的那个山头,这座山头,已经是一片焦黑。坑坑洼洼的都是被炮弹打出来的弹坑。清军曰军尸首横七竖八的纠缠在一起。在这里曾经打了一场田庄台之战中最激烈的交手战。宋庆的亲营在这里做后卫战,掩护他们大帅退下战场。山头下面的小树林,已经给双方火力扫荡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不多的几根外七扭八的树干,在树干上面,挂着的都是人头。当初宋庆亲营在这里,不知道砍了多少逃将的脑袋!
大山岩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满地尸堆上面走着,一个清军军官靠着一块巨石而坐,早已死去多时。他左手腰刀右手六轮手枪,周围地上散乱的都是弹壳。四五个曰军尸体围着他,那军官瞪眼张嘴,似乎犹在大呼。大山岩一直走到他的身边,垂顾一阵,弯腰想掰下他手中的手枪,却怎么也取不下来。
“这是勇士,安排厚葬了吧。”他直起身子来淡淡吩咐。正在收拾战场的杂役——不少都是清军俘虏。顿时也过来抬这具尸体。不少人还低低的发出议论。
“这不是宋军门的侄子么?”
“副将衔头,就要记升总兵了,好汉子!”
“比咱们强,打死了也就完了,落在他们手里,天知道会遭什么罪过!”
“有几个宋副将这样的官儿,没人带着咱们打呀!”
大山岩听得懂中文,不过淡淡一笑。几个卫兵挥枪托就要砸,也被大山岩阻止了。他转头向南,正是渤海方向,海水无休止的拍击着海岸,滩涂上面,尸首被海水拍成了线状,随着波涛一起一伏。
东亚大势,就在掌中。此功成于他大山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