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魏大本走到坑前,轻声唤道,“驸马爷?下官魏大本看你来了。”
“啊?哦嗯……”王朴睁开了酸涩的双眼,挤下两坨黄浊的眼屎,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是张公公啊?”
魏大本神色惨然,心忖驸马爷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便回头跟陈圆圆说道:“夫人,本官给驸马爷请了山西最好的名医柳叶子,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让柳神医给驸马爷诊一诊脉?”
陈圆圆抹了把眼泪,向柳叶子裣衽一礼,悲悲切切地说道:“那就有劳柳神医了。”
“不敢。”
年过五旬的神医柳叶子抱拳回了礼,然后走到坑前坐了下来,把随身携带的药箱在坑几上放下了,陈圆圆赶紧上前把王朴的右手从被窝里移了出来,柳叶子牵过王朴的右手,伸出食、中、无名三根手指头轻轻按在王朴手腕上,开始诊起脉象来。
不到片刻功夫,神医柳叶子的脸色就变了。
魏大本紧张地问道:“柳神医,驸马爷的病情怎么样?”
柳叶子松开手,说道:“魏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大本向陈圆圆告了罪,陪着柳神医出了暖阁,才低声问道:“柳神医,驸马爷的病情究竟怎么样?”
柳神医叹了口气,说道:“魏大人,老夫实在是诊断不出驸马爷得的是什么病。”
“啊?”魏大本吃惊道,“连您也不知道驸马爷得的是什么病?”
柳神医点了点头,说道:“驸马爷的脉息时沉时浮,时迟时数,时虚时实,时断时续,老夫行医四十余载,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的脉象,驸马爷的脸色黄中泛青,舌笞黄厚不净,口气恶臭熏人,指甲也是青中带紫,凡此种种似乎表明驸马爷生命之火将尽,可老夫听其言、观其行,却又觉得他的生命力仍旧旺盛,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这……”魏大本为难道,“这让本官如何上奏?”
魏大本的确很为难,因为王朴是当今驸马爷,这事牵扯到长平公主,还牵扯到皇帝的颜面问题,就算驸马爷真得了什么病,有些话也是不能乱说的,搞不好就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些人,自己的仕途前程没准稀里糊涂就完了。
魏大本斟酌再三,只得又上了一道奏本:“驸马爷再染小恙,不良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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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朴暖阁。
等魏大本和柳叶子走了,王朴才从坑上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连声叫道:“嫩娘,快去打水,快点打水来。”
“将军,小婢早就给你备好了。”嫩娘说着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漱口水递到了王朴面前,王朴一把接过就倒进了嘴里,咕噜咕噜漱起口来,嫩娘靠得近也闻到了一股熏人的恶臭,不由得皱了皱可爱的俏鼻,娇声问道,“将军,李老爹往你嘴里洒的是什么东西呀?气味怎么这么难闻?”
“谁知道?”王朴连漱了三遍,才感到嘴巴里好受了些,没好气道,“真是臭死了。”
陈圆圆亲自端着一盆水放到王朴面前,把毛巾放到热水里濡湿拧干,柔声说道:“相公,你把脸也擦一擦吧,这副样子瞧着怪吓人的。”
“嘿。”王朴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嘿声说道,“也不知道李老爹这些把戏能不能瞒过那个什么柳神医,但愿不要露馅才好。”
陈圆圆道:“李老爹可是大明神医李时珍的后人,医术高明着呢,那个什么柳神医怎么可能看得穿李老爹的手段?”
“啥?”王朴愕然道,“李老爹是李时珍的后人,我怎么不知道?”
陈圆圆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李老爹可不是个爱虚名的人,相公你又没问他当然就懒得说了,奴家也是无意中看到他的一本医书上写着李时珍三个字,才知道李老爹原来就是名医李时珍的后人。”
“难怪。”王朴咋舌道,“难怪李老爹连那娘们的病都能治好。”
王朴说的自然就是皇太极的宠妃,宸妃海兰珠了,王朴带兵打进盛京的时候,海兰珠就已经病入膏肓,眼看没几天好活了,可李老爹愣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当时李老爹说是因为骑马震散了她胸中积郁的气血,现在看来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分明是李老爹以高超的医术救活了海兰珠。
一想到海兰珠,王朴眼前就浮起了她姣好的脸蛋还有窈窕丰满的身段,要说海兰珠也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比起陈圆圆也不逊色多少,只可惜在济宁的时候让那两个女刺客给救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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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老爹,王朴想起了海兰珠,因为海兰珠王朴又想起了在济宁遇上的两个女刺客,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们窈窕健美的身姿,王朴却不知道,那两个女刺客之一的红娘子这会已经跟着李岩打到了米脂。
米脂是延安府北边的一个县,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米脂人,绰号八大王的张献忠就是在米脂县举的造反大旗,李自成虽然是米脂人,却是跟着高迎祥在金县造的反,还有鼎鼎大名的“无定河”,就从米脂县城旁边流过。
李岩、红娘子夫妇率两千杞县子弟兵还有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率领的三千精兵从郏县出发,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米脂,沿途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截,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杀回了流贼的老家。
事实上,沿途各州各府、各卫各所就是想拦截也是有心无力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大明朝的国力、兵力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朱明王朝在长江以北的统治事实上已经陷入崩溃的边缘,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完全是一个庞大王朝的惯姓使然。
就说陕西三边的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各卫所的总兵力全部加在一块也已经不足五万人了,以兵部侍郎衔出任陕西三边总督的傅宗龙东拼西凑,再集结了贺人龙、猛如虎、左良玉的三部精兵,才勉强凑起了八万军队。
当傅宗龙领着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八万大军东出潼关,准备配合洪承畴围剿河南的李自成时,后方的陕西三边就难免变得空虚,李岩和马守应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路势如破竹打回了陕西,又轻而易举地攻占了米脂县城。
对于李岩所部的行动,傅宗龙其实是知道的。
早就有细作回报,有小股流贼从孟县一带北渡黄河,正往西北方向流窜,可傅宗龙并未把这小股流贼放在心上,只是严令沿途的各州各府、各卫所加强防卫、严加阻拦,却并未派出大军进行围追堵截,傅宗龙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向洪承畴和京师做任何禀报。
傅宗龙的大意最终酿成了大患!
为了围剿河南的李自成,崇祯帝总共调集了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三路军队共二十余万大军,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二十万官军调集起来,光是吃饭就是个大问题,还有将士们的军饷更是个天文数字,可大明朝的国库早已经空了,内帑也已经消耗殆尽,崇祯帝已经根本拿不出一粒军粮,一两纹银了!
怎么办?
没办法,崇祯帝只能下令让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自筹粮饷!马士英背靠江南,有江南税赋做后盾,粮饷不是问题,洪承畴也可以通过运河截夺漕粮,饷银也能从江南税银中截留一部份,可傅宗龙就不行了!
傅宗龙怎么办?没办法,只能加重陕西省的税赋,把重担压到老百姓头上去!
傅宗龙治下的陕西省本来就很穷,又连续遭受了三年的大旱,各府各县的老百姓本来就已经开始啃树皮,挖草根了,今年冬天又遭受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一些黑心商人和富户又趁机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百姓们又饿又冷,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府非但不派粮赈灾,却反而加重了税赋!
这一来,陕西百姓是真的没了活路,这就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