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中的圆桌边已坐了两个中年男子,又有两个容色妖冶艳丽的女子分别依偎在身畔,说话的便是其中对门而坐的一人。
吴氏没好气地道:“老的出门,小的也出门。去去,都去和你们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今晚不回来才好!”
对方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人约在不惑之年,穿一件月白色宽袍,满头乌发整齐地梳成发髻,横插了一根白玉发簪,面容清俊,意态疏狂,三绺近二尺的如墨长髯飘洒胸前。
“邀月楼”位于西湖之滨的一座小丘之上,楼高三层,人在楼上,举手揽月似触手可及。
韩嶂刚刚由楼中一名侍女引入三楼最称雅致的“揽月阁”中,迎面便传来一句谑笑:
“青山兄姗姗来迟,是否因为嫂夫人那一关过得甚是艰难?”
韩嶂与杜衡彼此对视,脸上俱现出激动与惊喜之色,随即一起起身,向着作为隆安帝李珲代表、安坐不动的顾镛躬身施礼,口称:“陛下以国士待臣,臣敢不以国士相报!”
马骥笑着表示自己毫发无损,扶着母亲回到厅内坐下。
韩嶂一面上前在圆桌边坐下,一面摇头笑道:“虽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我和伟器却没有君平你的海量,因此那千杯美酒可由君平独享,我与伟器只畅叙知己别情便好。”
柳青听得心惊肉跳,当时便严肃无比地叮嘱马骥以后只能安心攻读诗书,绝不可再沾手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韩骐却一点也不怕母亲的脾气,急忙涎着脸凑上前好一番甜言蜜语,很容易便哄得吴氏转怒为喜并主动送上一袋银子作为会友的花销。
见两人都触动心事不再说话,座中的青衫男子笑道:“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美酒当前,佳人在侧,大家不必说这些闲话,青山兄快入座来畅饮千杯才是正经!”
马骥见事情已圆满解决,便带了若雪和若梅两个小丫鬟转回家中。
这边马骥与母亲其乐融融,另一边的韩骐则是回到家中度日如年苦熬时间,好不容易才熬到天色将暮。
“快通报月珑姑娘,便说韩骐韩玉堂践行前约,已为她求来大才子马龙媒的一首佳作!”
这青衫男子正是马骥就读的“万松书院”山长杜衡,当年前一榜一甲的三位进士中,顾镛顾伟器为状元,韩嶂韩青山为榜眼,杜衡杜君平则为探花。
“此次陛下遣我前来两浙主管教化,一则是尝试进一步扩大战果,二则是待他问两位一句话——‘十六载光阴,时机终至,临别之约,二卿可愿践行?’”
吴氏正在吩咐下人准备晚饭,闻言笑道:“平日里你见了老爷便似见了猫的老鼠,难得竟会主动问起他。他出门去见两个老朋友,今晚便不在家吃饭了。”
韩骐知道过了今夜便要等到下次旬休才能去做那件事情,虽然心中仍许多顾虑,但犹豫再三后仍是一步一步挪着来见父亲韩嶂,结果房中只有母亲吴氏。
马骥嘴上满口答应,肚里当然另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杜衡是和韩嶂一起辞官还乡,但他不像韩嶂般做不成官还有万贯家业可以继承,便到了位列江南四大书院之一的“万松书院”应聘做了一名教习,并凭胸中所学得前任山长看重,于十年前接任了山长之位。
主仆三人刚进家门,柳青便迎上来,首先问得却不是事情的结果,而是儿子是否受伤。
顾镛先饮尽杯中美酒,算是接受了两位老友的祝贺,然后轻叹道:
“当初陛下即位之艰难,两位都心知肚明。即使他后来坐上皇位,从后宫、朝堂乃至地方,也是处处掣肘。直到近年才算渐渐打开局面。
“噗!”
韩嶂尚未入喉的一口酒立时喷了出来,一张脸也随之一瞬数变,由红变紫,由紫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