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因于今天将近傍晚的时刻,也就是图拉克等人被鬼船追着炮轰的同一个时间点。努尔五世皇帝突然派人向哈特霞皇后送来消息,非常罕见地询问能否与她一起共进晚餐。皇后自然是欣然同意。而短札上另外写到希望皮亚斯王子殿下和珊德拉女士同席,不禁让哈特霞觉得皇帝是有意要预演一下享受天伦之乐的场景了。她连忙嘱咐安排食物,并提前叫来了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皇帝并未提及甘德哈睿和海尔蒂,皇后也不敢枉做主张。不过她也给两个女儿送了个消息,让她们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候召见。
掌灯的时候,皇帝才姗姗来到皇后的住所。两人交换了稍嫌冷淡的吻颊礼,随后皇帝宽容地允许珊德拉女士行吻手礼,却随意的给了儿子一个打招呼似的眼神。四个人,一对夫妻,另一对准夫妻,相携着走入餐厅。
偌大的餐厅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即使哈特霞皇后找来一大群仆人,足够每个人分三、四个的了。幸亏今天的菜肴不错,奶味烤鹌鹑尤其迎合皇帝的口味,皇帝本人也颇有谈兴,才让皇后略感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努尔五世聊了些帝国政府里的趣事,诸如近来传言罗布达莫斯?库尔班首相悄悄纳了一门小妾,惹得老妻醋意大发而揪了他的头发,到头来才发现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一件事。听到老首相不得不用脑袋两侧的头发遮掩中央被扯去了的部分那一段,珊德拉和皮亚斯发出嗤嗤的笑声。哈特霞皇后则暗自担心皇帝动了封第四王妃的心,她的笑容未免有点勉强。
两个半小时后,到了甜点的步骤。努尔五世用银勺舀了橙味果冻,细细地品味着甜中带酸的滋味。“你们订婚多久了?”放下勺子,他突然问道。
皮亚斯愕了一下。珊德拉乖巧地代替他回答:“前年雪月的仪式,到今天快两年半了。”
皇帝很直接地问:“两年半了,你还是处女吗?”
帝国贵族多遵循阿蔢达尼亚的传统,男女订婚后即可同房。珠胎暗结、奉子成婚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家族兴旺的好兆头。随着西瑟利亚、美索米娅的成分逐步加入,以往那种订婚多年而女方的肚子没有消息,以至男方主动解除婚约的情况,已再不会发生。美索米娅蓄养妾室的惯例,轻易解决了阿蔢达尼亚军事贵族对缺少男性后裔的担忧。
被准公公问及这样一个**的问题,珊德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可没听说努尔五世是很‘传统’的一个人。
努尔五世显然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哈特霞皇后连忙为儿媳妇辩解道:“皮亚斯是皇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珊德拉今后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皇后,取代我现在的角色。从这个角度讲,洁身自好无疑是必要的美德。”
平日里皇帝对自己的正妻始终保持相敬如宾的礼仪,今天他却似乎有意要争论一番。“做妻子的为自己的丈夫养育子嗣,确保家族繁衍昌盛,难道就不是她的本职任务了?你有三个身体健康的孩子,而其他几位王妃生育并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两个,难道这就不是你值得骄傲的一项成就了?”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女人就该是下蛋的母鸡似的。”皇后抱怨道。
皇帝似乎有所指地说:“如果真得那么简单,那就不啻是天下太平了。”
哈特霞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暗起来。皇帝没有理睬她,而是继续与珊德拉的交谈。“你们的事拖得太久了。如果我向你父亲明确提出要求,你觉得他能在多久内把你的嫁妆筹备好?”
&nbs)的领主,而萨拉森公国因出产制造大型海船必须的木材积累了大笔财富。别说是把女儿嫁给努尔五世的儿子,就是直接嫁给贪财的罗摩?尼森哈顿皇帝,西蒙领主恐怕也不会为了嫁妆的问题皱一下眉头。皇帝这一说,等于是帮助珊德拉早日实现她的梦想。珊德拉自然喜出望外,哈特霞皇后的情绪也因此大为好转。皮亚斯早一天结婚,早一天替她生下孙子,她就能早一天当上皇太后。帕拉萨家族所能得到的最大荣耀,莫过于此了!——一个孕育过皇帝的家族,一个将自己的血脉融入帝国皇室的家族。
珊德拉腼腆地说:“虫月会是个合适的时节。”10月,距离今天还有四个半月的时间,足够安排一场皇家婚礼了。
皇帝点了点头。“很好!”
皮亚斯突兀地说:“一点都不好。”
皇帝板着脸问:“有什么不好的?”
毕竟处于严父和皇帝两重身份的压迫,皮亚斯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面对着努尔五世说:“这不仅仅是你们父母两个的事,也不仅仅是珊德拉一个人的事。为什么没有人询问我的心意呢?”
皇帝斜觑了儿子一眼。“你对我和你母亲给你安排的这门婚事有什么不满吗?还是你觉得舍尔家族的珊德拉还配不上你?”
要么就是忤逆父母,要么就是轻侮名门望族,这两条中任何一条都够让皮亚斯王子殿下喝一壶的了。皮亚斯讷讷地酝酿了一下,才回答道:“儿臣不敢。儿臣虽愚钝,却还知国家大体与一己私利之间孰轻孰重。陛下去年恰兴起对千载之敌亡灵的正义之战,今年又大施恩惠于参战的将士。臣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国库也因此耗费良多。赶着今年再办一场皇室大典,只恐怕......会有些许无稽的谤言罢。”
“别给我掉书包了。”皇帝直爽地说:“不就是一场婚礼嘛!我还供得起。而且我不是先问了珊德拉的意见?你未来的岳父萨拉森领主西蒙向来慷慨大度,想必不会不愿意为女儿的婚仪分担一部分费用。如此一来,皇室的喜事自然就没必要动用到帝国国库的公币了。至于帝国政府是不是会由此办些娱悦百姓的活动,你我只需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即可。”
皮亚斯面色难看地转头向母亲求援。然而这一次哈特霞皇后也站在了皇帝的一边,对儿子的示意毫无反应。皮亚斯只得犟着头说:“这件事还是该从长计议。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这些都是你财政署的朋友教你的话吗。”努尔五世语气平淡却语义尖刻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不是该找他谈谈了?谈谈他到底是怎么影响我的儿子的,谈谈他到底还对我的儿子说过做过些什么?”
皮亚斯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自认与缇波利欧的关系非常隐秘,而且那么多年了也没见皇帝有所察觉的迹象啊!不料今天,努尔五世竟然含沙射影地捅破了这层纸。知子莫若母,哈特霞皇后早就隐约感觉到儿子有些不良的‘嗜好’,只不过始终不愿承认而自欺欺人地容忍着。见皇帝的语气不善,皮亚斯又一幅吓破了胆的模样,她的心里顿时明镜一般。只有珊德拉蒙在鼓里,有些莫衷一是地左右看着准公公和未婚夫。
冷场了一会儿,皮亚斯沙哑着嗓子道:“与他没关系的。”
皇帝摇了摇头。“光说没用,做给我看。”
哈特霞皇后连忙说:“皮亚斯,你就答应你父亲,快把这件终身大事给办了罢。”
皮亚斯咬了咬牙,向父亲许下陈诺。
“还有呢!”皇帝依旧不依不饶。“都是快组成自己的家庭的人了,你是不是该把你身边的事理一理了?该丢的丢,该扔的扔,别再留些惹人厌的东西。”
皮亚斯长长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可惜末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这么做的话,你不会去找他的麻烦罢?”
努尔五世的嘴角不祥地抽动了一下。他虽然没有答应,但似乎也没有拒绝。皮亚斯的心稍安。珊德拉以为皮亚斯结交了些不好的朋友,惹得皇帝不悦。她根本没往其他的问题上考虑。皇帝之后的话,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我的皇后。”努尔五世语气深长地对哈特霞皇后说:“这样你总该满意了罢?”
哈特霞的心一蹙,嘴上却故作平静地说:“陛下对我们母子的好,我是一直放在心头的。”
努尔五世冷冷道:“你们是母子连心,别人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儿子还知道什么是公器私用,你怎么连这么点常识都没了。难道非要做到让我提醒的地步吗?”
哈特霞皇后的脸色与皮亚斯的有得一比。她的阅历毕竟比儿子丰富不止一倍,依旧装出一幅不知所以地样子对皇帝说:“陛下说得总是对的,有些不到的地方我会依着陛下的意思改正的。”
皇帝若有所失地看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一会儿。他知道哈特霞皇后说的其实口是心非,却狠不下心来正式地惩罚她。叹了口气,他用餐巾擦了擦嘴,从坐席上站了起来。皇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努尔五世暗示希望他留下来。努尔五世有些落寂地自顾自地离开了。皇帝走出门的那一刻,珊德拉站起身快步走到皮亚斯身边,低声说着安慰的话。皮亚斯低着头,一点没有理睬她的意思。
哈特霞皇后强挤出笑脸道:“珊德拉......,不,该叫你儿媳妇了。今天有点晚了,你还是先回去罢。等后面两天,我再带皮亚斯去你那里商议一下婚礼的事。”
珊德拉只得告辞离去。
哈特霞皇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一旁忐忑不安的仆人们都退了出去。两人在空荡的餐厅内坐了良久。
“是那女人告了密。”皮亚斯愤愤地说。他的矛头直接指向珊德拉。
“别瞎猜。”皇后告诫道。“舍尔家族与我们一向友好,不要因为一点点感情上的事而断了这个有力的盟友。”
“如果就是她把影子廷和图拉克的事都抖落了出去呢?”
皇后愕然道:“你也知道了?”她的安排一直瞒着儿子,就是不希望他沾污了手。只可惜她没想到参与此事的缇波利欧?莫奈斯什么都不瞒着自己的情人。哈特霞皇后沉吟半晌,低声道:“与舍尔家族的婚事是箭在弦上,怎么也躲不过的。何况这只会对我们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就别抱怨了!今天这档子事或许与珊德拉有关。但她也只不过是急着想要嫁入皇室罢了,没必要多责怪她。等你们结了婚,她那点小聪明都会用到帮助你成为皇帝的大事上,不可能再给我们惹麻烦了。我所担心的是......”
“赛维鲁?”皮亚斯说出了母亲心头的恐惧。
皇后无意中哆嗦了一下。“你父亲真正掌握皇权,与影子廷的赛维鲁有莫大的干系。要是影子廷与我们作对,再多外戚支持也是惘然。希望赛维鲁这次只是通过皇帝的口警告我们一下,没有真要出手的意思。”
“母亲,你是不是该提醒你的朋友们暂时收敛一下了?”皮亚斯有些胆寒地说。
“收敛?”哈特霞皇后冷笑道。“如果收敛能让人成为皇帝,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就不是你父亲了。我们要更隐秘、更小心谨慎一些,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