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村中大多是钱氏族人,一见帝京贵人都在逃难,便猜测是不是天子脚下出了大祸。</p>
众人心中一慌,有一部分人便思图也想跟着逃难。</p>
“反正后面宗祠也不要了,一路逃难至上阳郡,事后我家这亲戚那一脉在文兴县给当地一典史做了上门女婿,才留在了县中。”</p>
钱发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p>
“我们当时在文兴县无根无据,留不下来,便顺着白陵江往下游走,后来到了黄蟆镇时,才终于落地为家。”</p>
他惆怅道:</p>
“我钱家才来黄蟆镇时,我爹说人口是不少的,否则也未必能站稳脚跟,可惜后来死的死、走的走,偌大一个钱家,如今整个镇子也没几个本家人喽。”</p>
刘义真听闻这话是最有感触的。</p>
一个宗族无论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往,但只要遭遇一桩祸事,在短短几十的时间内便会分崩离析,难免令人感慨万千。</p>
众人沉默了半晌。</p>
赵福生再问:</p>
“你们家亲戚是怎么与本家撕破脸的?”</p>
钱发就道:</p>
“他给人做上门女婿。”</p>
张传世奇道:</p>
“做上门女婿又怎么了?”</p>
钱发道:</p>
“这岂不是奇耻大辱?”</p>
“这有什么好奇耻大辱的?”张传世嗤笑:“你钱家那会逃难至此,既然是逃难,吃喝都成问题,给人做上门女婿,至少保证了多条活路。”</p>
钱发对他这话显然极不赞同,一时间忘了车内‘大人们’的身份,反驳道:</p>
“饿死是小,失节事大。”</p>
“这就失节了?”张传世抓了抓光秃秃的脑门:</p>
“果然人越穷志气越重。”</p>
“……”钱发没有说话,以这种沉默抵抗张传世的话。</p>
“如果是因为这事儿闹崩,也不至于把族谱也分了。”赵福生出声打圆场。</p>
她还想要继续问话,不能让话题在此时结束。</p>
钱发听她声音,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说道:</p>
“原本是这样,但当时闹了口角。”他含糊不清的道:</p>
“反正就是跟入赘这事儿有关,可能当时有人说话难听,气头上话赶话的,有人提及他们为了活命连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都丢了——”</p>
这样一来,关系便彻底破裂,逼得对方另开族谱,从钱家这一支分出去了。</p>
家丑不可外扬,钱发含糊其词,可见当年他们这一支说话难听,应该是有些欺人的。</p>
赵福生从他只言片语猜出些缘由,她对钱家的陈年老账不感兴趣,因此识趣的并没有追问这桩事的始末,而是话题一转:</p>
“既然是这样,那后来你们又再走动,应该关系是有了些缓和。”</p>
“……是。”</p>
她没有刨根问底,钱发松了一大口气,心中对于赵福生竟然生出几分感激,好感之下语气又更热络了许多,主动道:</p>
“其实这位亲戚入赘的典史家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没过几年岳父去世,那典史一职是可以家传的,便传到了这位族中长辈的头上。”</p>
如此一来,白丁变官身——虽说典史只是芝麻小官,可民与官之间却如同隔着一道天谴,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摸到这两者间的门槛。</p>
做了官后,一切又不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