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死在这里,我的朋友。我可以死,他们可以死,你不能死。你是高塔的学生,你应该知道国家培养你们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你不光也不应该只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有学院、国家。更何况你这么优秀,你的价值,你应该去兑现他。而不是在这里自己与自己对话……我不是说这不好,而是你不应该不分场合。”枯条的声音很严厉,就像是教训调皮孩子的老师那样。
“呵……”沐恩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有些轻蔑,“是的……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但是谁还没付出代价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枯条的眉头更紧凑了些,看得出他很生气了。
“没什么……我不想谈论这件事,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做冒险者已经很多年了。我见过各种人。你这样的状态,真的会死的。”
“未尝不是件好事……”沐恩望着远方,咬了下嘴唇,但是他也意识到了如果再继续这样的表达,很可能会彻底激怒枯条,所以便往回找补了两句到,“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个地方还是比较平和的,所以我抽个空想想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温故而知新嘛。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如此分神,只是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自己想会更好。这样,这件事情,我们明天再谈,你容我再整理下思绪。”
“希望你明天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如果在外面,我不会管你做任何事情。但是秘境,你要尊重这个我们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他会告诉你不尊重他的代价的。”
“好的……晚安。”沐恩说完,便钻进了睡袋中。他值守后半夜,前半夜可以休息一下。
圣人能不能穿越过那道门呢?这是安舍尔在思考的问题。黑云在他们的头顶徘徊不去,而那些权能之力逸散的范围也在逐渐的变小。
这不是说它在变弱,而是证明这个争夺身体的较量已经接近了尾声。
要不要在这里杀掉它呢?安舍尔有些犹豫。如果等到对方不管是谁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要杀死它肯定就没有当下那么轻松了。
看来对于秘境之中的其他圣人来说,这块肥肉对于他们的吸引力不是特别的大,或许他们是觉得这团黑雾是在引诱他们上钩,然后扮猪吃虎。
秘境之中存在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安舍尔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准确的探知到是否有什么目光在注视着此地,如果有的话,那就可能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家父的权能格外强大,但是毕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他身体里也没有原生之种这样的东西,如果将保命的底牌用掉了又被什么东西盯上觉得可以碰一碰,那可能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
还是要和时间赛跑,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慢慢的前进与地下的这些怪物纠缠了。安舍尔必须要带领着这些人在对方还没有完全将精力放在这边的时候穿越到安全地带与沐恩会和。须知沐恩肯定是也在不断的行动之中,如此广袤的地界,安舍尔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找到他。
当初他想要自己出发来寻找师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带上这些魔力程度不够的孩子们显然会拖慢他的脚步,而本来能够靠更多的机动性和隐蔽性来增加自己找到沐恩的机会也因此消失。
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责怪这些孩子的意思,毕竟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伙伴而已。在人年少的时候,能遇到这种朋友,是非常值得庆幸的。至于沐恩,他相信自己的师弟既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说能解决,至少多撑几天的能力应该还是具备的。
翌日清晨,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衬着周围的景色朦朦胧胧的,有种空静的美感。学会赏雨是称为诗人的第一步,不过在野外没人想当诗人,他们只知道这种可以冲刷掉所有气息并且压低亮度的环境特别适合伏击。
并非所有人都是猎人,所以冒险者们就必须要考虑是不是会被其他的生物伏击。画册中宗师宣传百兽之王老虎丛林之王狮子之类的生物,听上去好像非常威武,但是实际上它们用文明世界的标准来看一个比一个卑鄙,从背后偷袭,并且匍匐前进,在某个地方一等就是一天。为了生存那道德感是需要被踩在泥潭里刻在耻辱柱上的,能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正义。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精灵王原来交给沐恩的关于战斗的知识可以说是返璞归真,所有的招式,都是以有效杀伤敌人为目标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但是战斗之外,也找不出能比赫尔普更加温柔知理的人了,很多旁观者和道德先生们以此指摘精灵的虚伪,实际上是他们搞不清楚形式,天真的如同一滩烂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沐恩和枯条显得非常的警惕,人类因为是异化的非常早的种族,实际上如今已经和精灵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们的各项机能也完全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发展。但是作为和精灵血缘关系非常亲近的亚精灵,他们拥有和精灵一样出色的视力和嗅觉,对于很多的野生动物的信息素,也能进行分辩——当然是那种用于警惕和威胁的信息素,如果是种群间的专属,那么任谁也察觉不到。
这种能力可以帮助他们在很多情况下避免太多的麻烦,只需要警戒一个位置。但是这个情况下,他们显然也就需要将上风口和下风口都给盯防起来,野兽的肚子可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就不饿了,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该享受的福报肯定是一点也不能落下。
只不过九九六也不太合适,像这种纯粹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它们的工作都是零零七制。
糟糕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来,因为沐恩的黄金之心里还供养这一个精灵,她虽然不参与战斗,但是她也要吃饭。所以沐恩的储备粮食下的很快,已经要开始着手准备寻找可以猎杀的野兽来作为补给了。
能够获得猎物的成功率是很低的,所以必须要早做打算,但是再怎么做打算,也得今早之后再说。
“说,你再想什么?”枯条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神平静,但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其实挺好奇的。你们……就是小队里的成员。你们难道不会因为失去战友而难过吗?感觉你们总是可以很快的时间就走出来。可是你们应该已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
听了这话,枯条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沐恩竟然会反客为主,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还记得吗?我原来跟你说过,愿意做我们这一行的,肯定都已经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了觉悟,否则是没有办法做好这一行的。而像是我们这种年纪……我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队短更大,三百多,他和乌玛什是同个时代的人包括瘦子。瘦子不喜欢乌玛什,你觉得好奇。但其实是因为你不知道乌玛什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我们这样的年纪,生离死别都已经见得惯了。很多的队员,其实还没有队短大,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有了些成绩或者资历之后,就会选择去凭着这份履历去个安稳的地方找个安慰的差事。那些富家翁有大把的钱愿意聘请我们这样的冒险者去做家臣,虽然挣得少了,但是生命危险也少了很多。这是生离,还算可以接受,不管怎样,都是好聚好散。队短为人洒脱宽和,看起来不像个冒险者。所以也不会觉得这是种背叛。‘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应该彼此多多谅解。’这是他的原话。死别那就更多了,你也看见了,这么多的新人走到了最后的,可能也就一两个。虽然这次的情况特殊,但是往日即便剩下来的人多些,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退出或者被刷掉。所以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我们见得多了。这个年纪还在做的,都是已经习惯了的。”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习惯?”
“杀人都能习惯,还有什么不能习惯呢?难道你不会偶尔做噩梦,做那种自己被别人杀死的梦?可是这种梦并不会让你停止杀死别人啊。”
“或许会呢?而且,杀人是杀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人,不像是眼看着队友被杀掉,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那是和你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人啊。怎么能这么容易释怀?”
枯条听了这话,笑了笑,意味不太明朗,似乎是在感慨沐恩还是太过年轻:“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小白脸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没有必要。当你失去的多了就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可以习惯的……你知道吗,其实最终你习惯的不是那种悲伤,其实还是会有些难过的。但是你会原谅自己的无力感。否则的话,你要么被逼疯,要么自杀。人总得有个宣泄的途径,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我都没能救下来,不在乎这一两个了。”
“怎么甘心!那可是你们的朋友。”
“那便来年清明,多捎上几瓶好酒,我们还能怎么样呢?不可能陪着他们去死,那就只能麻痹自己了。倒起来,或许这才是我们越来越偏执的喜欢冒险的原因。高压的精神状态下,可以逼迫我们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全身心的关注当下的危险。这样的话,不会被过去所困扰。”
“这是逃避。”沐恩摇头。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可以想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生死人?肉白骨?”
“我相信有一天可以做到的。”
“那你怎么保证你所复活的不是单纯的血肉而是完完全全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他所爱的其他已经失去的人呢?你要帮助他全部拯救回来吗?那是不现实的。海神说死亡是轮回的开始,我们作为其他生命的养分而继续存在,而最高级的掠食者也终将崩解,所以我们永远循环在广袤的空间之中,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终将再次相遇。何必如此牵挂。”
“可……”
“不要给自己的心增加如此之多的负担,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很虚妄的。如果你连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障碍都没有办法跨越,那就没有办法走向更高处。其实他人的生死又关自己什么事呢?只是我与我的博弈和较量罢了。不去否认那种情绪,但是也不要被它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