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最的心中甚是忧虑,在家中想了良久,终是提笔写了一道自认为言辞恳切的劝谏奏疏。
杨最借着灯火,将写好的奏疏仔细看了两遍,便封存好,准备递入宫中。
待朱厚熜看到杨最的这封奏疏时,已是两日后。
杨最在奏疏中直言进谏:“陛下正值壮年,却下诏令太子监国,简直就是荒唐。只不过见到一个方土,就想服药成为神仙。这神仙是住在山中修炼的人所做的,哪里有居住在豪华的宫殿里,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精美的食物,却能在白天飞上天的呢?臣即使十分愚蠢,也不敢照旨行事。”
看着手里的奏疏,朱厚熜勃然大怒,这道奏疏,怎么看都觉得这杨最是在讥讽他不会得道成仙。
朱厚熜立即急诏锦衣卫掌卫事、都督同知陈寅进宫,严令他将杨最关进诏狱,重施杖刑。
陈寅得了皇上的旨意,不敢怠慢,带着司礼监出具加盖有印信的驾帖,令张锜陪同着司礼监的监刑太监,赶赴刑科衙门,办理签发好廷杖的手续。
待这流程走完,张锜这才带着五个锦衣卫校尉,赶赴杨最家中,连夜将他缉拿,押解到了北镇抚司的大狱。
翌日清晨,穿着一身大红色飞鱼服的陈寅,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六十九岁高龄的太仆寺卿杨最,施礼道:“杨大人,陈寅得罪了。”
杨最虽是在这诏狱里睡了一夜,仍是中气十足,丝毫不畏惧锦衣卫,站在牢里面,大声喝骂道:“皇上即便是将老夫下到这诏狱,也堵不住老夫的嘴。朝廷诸公,领着国家俸禄,却不思报国为民,任由皇上宠幸奸佞,整日躲在宫里修炼斋醮,致使朝政荒废,误国误民。”
陈寅笑道:“老大人,您这骂的再大声,也没人听得到,还是留些气力,等会这六十廷杖打起来,可是怕老大人生受不了。”
杨最叫道:“老夫当年在辽东平乱,出生入死,都未曾害怕过,小小廷杖,某何惧之。”
“皇上旨意,太仆寺卿杨最谏言犯上,下锦衣卫狱,廷杖六十。”陈寅吩咐一旁的校尉,又对着尤是怒愤填膺的杨最道:“杨大人,请吧。”
杨最冷笑一声,跨步出了诏狱,来到外面的院子里,看着旭日东升,口中喃喃自语道:“奸佞误国,我大明,何其多难。”
虽然廷杖这一刑罚在《大明律》和《大明会典》中没有相关条例。
但是按照大明惯例,这廷杖官员,得到皇城外的午门前施行,往来的官员和老百姓都可围观。
另有司礼监官监督,锦衣卫负责行刑。
此外,国朝养士,素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说,但是自正德皇帝起,这廷杖的刑责,就成了常态,但凡有惹怒皇帝的官员,皆被拉到这午门外施行廷杖。
在一众锦衣卫的押解下,杨最身穿着囚衣,绑着双手,被带到了紫禁城前的午门外。
司礼监的大太监张佐早已等候多时,待验过了囚犯就是杨最本人无疑,便下令施行廷杖。
此时,太阳高悬,长安街上,车马如龙,见又有朝廷官员被皇上廷杖,皆是围了过来,小声议论。
杨最想起嘉靖三年时,此处曾有二百多位朝廷大小官员,伏阙哭门。
其中一百三十四位官员,被当今皇上朱厚熜施以廷杖之刑,其中被杖死者多达十七人。
“想不到今日,老夫亦是与诸位同僚为伍。”杨最摇头苦笑。
而后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念出了当年杨慎的那句名言:“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当在今日。”
说完,便自己主动趴在了地上,对着两旁等候的锦衣卫校尉大喝一声:“来吧。”
司礼监的这位大太监张佐,本不予理会这个直言犯上的朝廷命官,只待打完了好回宫去。
但是听见杨最竟然喊出杨慎当年的那句话语,眼神顿时一凝。
张佐当年可是经历过左顺门之事,也知道皇上对杨慎的恨意。
于是,这位司礼监的大太监眼睛微眯,双脚微动,脚尖闭合站立。
跟着张佐身旁伺候的监刑小太监,看见张佐的脚尖闭合,意味着“着实打”,往死了打。
得了张佐的信号,小太监喉咙微动,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杨最,亦是暗自叹息。
司礼监官脚尖闭合站立,就意味着“着实打”,受杖者必死无疑。
如果司礼监官脚尖张开,呈“外八字”,意味着“用心打”,受杖者可留性命。
张佐又宣读了皇上的批示之后,尖叫一声:“行刑!”而后在午门西侧台阶下的左侧就坐。
陈寅亦是叫道:“行刑。”而后来到张佐的右侧就坐。
手下听候差遣、往来奔走的数十个锦衣卫校尉则是站立两旁,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