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破浪都进东平县那般与民秋毫不犯,实属异数。近年国势如江河日下,诸多军镇拥兵自重,骄兵悍将越发跋扈,即使节帅也不能严肃军纪,只能对劫掠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上至节帅,下至士卒,皆习以为常。故每遇攻伐,皆抢富庶之地。
曹氏父子见王师范久久不语,本能认为其余五县皆为紧县,地窄民穷,王师范可能心有不满。
“也是,油水都让你曹家得了,人家怎能没意见?”
曹全晸老脸有些发红,佯装生气,呵斥无辜的曹翔,“你小子此战寸功未立,得一紧县已然应知足,岂能占阳谷县?换其它县!”
转头带着几分尴尬对王师范言道:“贤侄此战居功甚伟,阳谷这等望县理应由你去接收,阿翔不懂事,莫要介怀才好。”
王师范回过神来,发现曹氏父子误会自己了,忙笑着摇头解释。
“伯父勿恼,正因翔弟尚无寸功,才需阳谷这等望县以增其功。
小侄好儒,向来知足常乐,岂能与翔弟争功?
方才只是在想哪个县城风光秀丽,游览一番已助诗兴。”
闻听此言,曹全晸心头一松,知道这是王师范深得进退之道,且善于为人处世,不觉更高看一眼,至于风光、游览一说只当托词,全然没放在心上。
遂就坡下驴,顺着王师范的思路说道:“那贤侄相中了哪县风光,伯父无有不准。”
“寿张县南,有山名曰梁山,古已有名,乃行围打猎之妙地,小侄贪心,愿往寿张,望伯父成全!”
曹全晸哪能不准,见王师范如此懂事,自是投桃报李,“就依贤侄之意,寿张县由你接收。另外,给朝廷的捷报中定会为你多多美言,封官赐赏自是少不了的!”
“多谢伯父!”
众人各得所需,皆大欢喜,气氛融洽,交情愈深。
王师范并未给自己找处府邸,而是与破浪都弟兄们同住军营。
回到军营与弟兄们痛饮几碗,以示慰问,就独自去休息了。
说是休息,实则是整理思绪。
其实,王师范选择寿张县是有自己的深入思考的。
首先,寿张县近郓州核心,可阻东来之敌,日后欲夺郓州,寿张县首当其冲!其次,县南有梁山以为险峻,且距县城仅三十五里,可互为犄角之势。
趁这次接收详查地形,以掌地利;收买人心,以减他日阻力;秋毫不犯,再传美名,示诸镇以迂腐,示朝廷以忠心;而且不争抢功劳,还能博得曹氏父子好感,结此外援。
如此一箭四雕,岂不妙哉!
翌日,三月二十六日,东平县军营。
众军已列阵整齐,曹全晸吩咐亲兵将昨夜准备好的讨贼檄文给诸将人手一份,命诸将独自领兵,凭檄文定郓州八县,竟讨贼平叛之全功。
一番豪言激励,各军按计划奔赴各自接收目标。
王师范的破浪都此行目标寿张县,位于东平县西南四十五里,故出南门。
路上,破浪都依旧保持着严整军阵,哨探四散以张目,毫无胜局已定的懈怠。
一路无事,边考察周边地形,边行军操演,虽不及全力赶路速度之半,仍于午时初刻到达寿张县城东门。
百余天平镇牙军早已列阵以待,只是兵器、战甲弃于阵前,以示投诚之意。
其中都头模样的将领手捧降表,前出跪呈。王师范伸手接过降表,略一扫视,取出檄文,当众宣读,其中大意自是首恶已除,余者不罪,以此安诸军之心,免得节外生枝。
果然,闻听不罪,原本还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天平镇牙军,头也抬起来了,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随后,在前方引路,引导破浪众人进入寿张县城。
与这群牙军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破浪都众人列阵而行,步伐整齐,弓步骑层次分明,人人盔明甲亮,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给寿张县百姓带来强烈震撼,等到安民告示张贴于街角巷尾,一队队纪律严明的破浪巡逻队散布城中,穿街过巷,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与民秋毫不犯,那就不止震撼,而是敬若神明。
王师范自己也便装走上街头,体察民情。时而步入酒馆,与小厮闲聊几句,听听风评;时而假借赶路一时口渴,敲开民居柴扉,求水闲聊,以得民情。
对于百姓生活中的困顿,王师范并没有权利去改变或减免税赋,也没有权利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只是短暂的接收更没有时间去发展经济给予百姓福祉。
胸怀仁者之心的王师范却亦不能什么都不做,对百姓的困顿无动于衷。
闲暇时,破浪都的政治思想教育又有了新的内容,那就是“诉苦大会”。
让每一个破浪兄弟将家中的困苦倾诉而出,彼此情感交融中,不仅增强了凝聚力,还生发出对弱者的同情,一种发自肺腑的感同身受。
有了这般基础,当王师范号召大家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百姓时,破浪都人人奋勇。
一时间,寿张城中,多了为百姓打水、劈柴、修房的军汉,非但不劫掠百姓,反而自掏腰包给无米度日的百姓送去救命之粮。
这彻底颠覆了百姓对晚唐军队的认知,那群天平镇牙军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破浪都。